我們看他紅著臉傻笑,覺得很有意思,也朝他身上丟花生和瓜子,跟旁人一樣起哄。
真正開始一起生活,母親和我們都感到了久違的幸福。繼父多年孤獨,特別珍惜這個新家,體貼母親,疼愛我們,甚至超過了我們的生父。
一次我被人欺負,額頭還破了個小口子。繼父扛著鋤頭回來,看見我嘟著嘴巴,就故意裝木頭人,直著腿和胳膊走路,逗得我哈哈大笑。還有一次,淘氣的弟弟爬到鄰居家的果樹上找果子吃,還是繼父給火冒三丈的鄰居賠禮道歉。弟弟怕挨打,躲到母親身後,繼父卻樂嗬嗬地說:“下次想吃果子,我給你們弄去。別再拿別人的東西,那樣不好。”
繼父從不打罵我們,而且有好吃的,準會給我們留著。我和弟弟漸漸忘記了喪父的不幸,每天背著小書包,昂首挺胸地去上學。繼父刷新了父親的定義,重新給了我們幸福時光。繼父成了我們惟一的親人。兩年一晃而過。那天,我正在教室上課,突然被班主任招呼出去,沉著臉讓我趕快回家。我心跳加速,飛快地跑回家,在門邊就聽到繼父壓抑的哭聲。
母親去世了!上午她在田裏突然暈倒,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咽了氣,沒有留下隻言詞組……我撲上去抱著媽媽,摸著她不複溫暖的臉龐,被一種天塌地陷的恐懼和絕望包裹著,不由放聲痛哭。
母親走了,我和7歲的弟弟該如何麵對以後的生活?繼父還會要我們嗎?不知道哭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時,我已經被抱到了床上。繼父紅腫著眼睛,守在我身邊——他神色憔悴,一下子仿佛蒼老了許多。
料理完母親的後事,繼父習慣沉默,我和弟弟也變得小心翼翼,看著繼父的臉色生活,害怕有一點點過失就會被遺棄。繼父很快發覺了我們的變化。一天吃完晚飯,擱下碗筷,他看著我和弟弟認真地說:“孩子,你們的爸媽走了,我就是你們的爸爸。我們一直是一家人,我不會不管你們的。”弟弟哇地哭了。繼父一邊用粗糙的大手給弟弟擦眼淚,一邊盡量輕柔地說:“你們隻管好好學習,別的我來想辦法。”
我拉著弟弟,淚流滿麵地跪在了繼父的麵前。繼父一把將我們緊緊摟進懷裏。
以前,都是母親照顧我們的飲食起居,現在都由這個大男人負責。每天繼父起早貪黑,忙裏忙外,要給我們準備三餐飯,還得去地裏忙活,完了去附近的集市賣菜。他給我們準備飯菜很精心,自己卻隻帶個冷饅頭,就著老鹹菜和涼水填飽肚子。
傍晚收攤回家,繼父還得幫我和弟弟洗衣服,包括縫扣子、補襪子,我有時想幫忙,他大手一揮:“去,寫作業!”晚8點繼父還要趕到鄰村的鐵器加工廠打晚班,10點多才能回家。以前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我和弟弟的學費成了他最大的開支,他不得不拚命幹活兒。我和弟弟也很懂事,成績都是名列前茅,繼父一拿到成績單就嗬嗬地笑。
那晚剛下過大雨,沒有月亮,一顆星星都不亮,繼父一直沒有回來。我和弟弟都不肯睡,倚在大門口,打著手電筒,射向他回來的小路,苦巴巴地等著。
時間拖泥帶水,走得特別慢……
“爸回來了!”弟弟突然高呼,飛一般地奔了過去。是繼父,他正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衣服沾滿泥漿,破了的膝蓋還有鮮血滲出。我心裏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繼父進了屋,弟弟端來了溫水,我邊擦拭他膝蓋上的傷口,邊輕輕嗬氣。弟弟問:“疼嗎?”繼父搖頭,感慨地說:“前些年也掉到山溝裏過,回家孤孤單單的,傷口真疼。今天一點都不覺得,有兒女就是好哩。”
繼父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我想哭。是為了我們,繼父才去鄰村打工,才會不顧天黑路滑急著趕回來……其實,我們是他的累贅,他卻讓我們感覺,我們對他是那麼重要。
委屈了你們讓我心疼
我和弟弟相繼升學,繼父從不短我們的吃穿和學費,自己卻長年累月穿粗布衣裳,吃幹飯醬菜。而且繼父一直形單影隻的,雖然有人提親,但女方都覺得我家負擔重,扭頭就走。
“這樣也好,省得新媽進了門,委屈了你們讓我心疼。”繼父笑得憨憨的:“咱們一家人不是挺好的嗎?”
有一次,我拿出一些節約的錢,買了幾隻香蕉帶給繼父。繼父舍不得吃,等我下周回來,他從櫃子裏拿了出來,說:你吃,我留著呢。香蕉皮已經皺了,枯了,滿是黑點。一抬頭,看見繼父鬢邊的白發,那耀眼的白刺得我心疼……繼父咳嗽著又遞給我下周的生活費,全是零票。
“您總咳嗽?胃病呢?好點了嗎?”我問。繼父不以為然地說:“人老了,哪能沒病?”
看著他消瘦的背影,我特別內疚。如果不是長年勞累,繼父那麼健康的漢子,怎能……幹脆,不讀書了,為這個家減輕負擔。
那個周末,我鄭重其事地開了口,想放棄中考。正在清理農具的繼父停了手,堅定地搖頭:“不行!我不同意!”“爸爸,我可以賣菜,打工,掙錢供弟弟上學,也讓您輕閑下來。這些年,您太累了,都是我們拖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