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我們喝些酒吧,我有話要給你說呢。你一直在瞞著我,但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這麼快來的,可我聽人說你犯了錯誤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怕你沒有經過事,才來看看你。報紙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報欄裏看到了,我覺得那沒有多大的事。你太順利了,不為幾次挫折,你不會有大出息呢!當然,沒事咱不尋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別人怎麼說,你心裏要有個主見。人生是三節四節過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們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當一生的事兒幹了,就不要被一時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時的失所迷惘。這就是我給你說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煩悶都解了去吧。來,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臉色通紅,皮肉抽搐著,終於咽下了,嘴便張開往外哈著j氣。那不能喝酒卻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顫著接不住他遞過來的酒瓶,眼淚唰唰地流下來了。
喝了半瓶酒,然後一家人在田野裏盡情地玩著,一直到天黑才回去。父親又住了幾天,他帶著小女兒便回鄉下去了。但那半瓶酒,我再沒有喝,放在書桌上,常常看著它,從此再沒有了什麼煩悶,也沒有從此沉淪下去。
三袋米
代克仁
生有多少尷尬就有多少美麗,有多少美麗就有多少至真至情。我的老爸啊,你送來的豈止是三袋米喲……
爸從鄉下來,坐了一天的車,送來一袋米。爸說,這是今年的新米,帶給你們嚐嚐。妻笑著說,謝謝爸。晚飯是用新米煮的,真香。妻對爸說,這米比我們買的米好吃。爸開心地笑了,咱自個種的,還能孬?晚上,妻對我說,爸也真是的,大老遠的來送一袋米。我說,這是爸的一番心意。妻幸福地呢喃,爸真好!
一個月後,爸又坐了一天的車,送來一袋米。爸說,我在電視裏看了,城裏竟然有人賣毒大米,還是吃家鄉米放心。妻說,“爸,我們吃的米是在超市買的,人家信譽保證呢”。爸憨憨地笑。妻把我拉進廚房說,你跟爸說說,往後別送米來了。來回車費四五十塊呢,這麼一折騰米都成什麼價了,我們才貸款買了房,爸也不想著替我們把錢省下來。我笑著說,“你以為爸和你一樣學過經濟管理,懂得成本核算呀”。吃飯時,我對爸說,“爸,您往後別送米來了,吃不完呢,沒地方放”。爸不作聲,埋頭扒飯。妻擠眉弄眼地朝我笑。
第二袋子米還沒吃完,爸又來了。坐了一天的車,送來一大袋米,比上次那袋多出一半。妻不高興了,在廚房裏一個勁兒埋怨我。爸正在客廳看電視,自個兒樂。我把爸叫到裏屋,我說:“爸,跟您商量個事兒,您看往後就別送米來了,行不?大老遠的,花車費不說,人也折騰得累,不值。”爸臉上的笑沒了,一臉難色。爸說:“你不曉得,老家隔壁你李嬸的兒子每次開車回去接她到城裏玩,她總要問我啥時才到城裏玩,我說我兒早跟我說了呢,隻是我舍不得丟下那塊地。秋收了,閑了,再扯由頭說不過去了,我尋思著還真得來。可我不能空著手來呀,我的車費不能白花呢!鄉下沒稀罕東西,米多價賤,帶來米免得你們買米吃。兒啊,你的話爸懂呢。爸曉得你們困難呢,爸這次回去可以跟你李嬸說城裏我都去三遭了,都玩厭了。隻是爸沒想到會鬧得你們不開心。”爸低下頭,那種神情像犯了錯誤不知所措的孩子。我心裏發酸,好一陣沉默。爸突然抬頭說:“兒呀,其實爸是真想念你們哪!”爸的聲音哽咽了。
晚上,我給妻講老家的鄰居李嬸,講老爸的經濟學觀點,講老爸的眼淚。妻哭了,妻摟著我輕輕地說,等我們條件好一些後,就把爸接來吧。我也哭了。人生有多少尷尬就有多少美麗,有多少美麗就有多少至真至情。我的老爸啊,你送來的豈止是三袋米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