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父愛如書,一份永遠讀不完的深奧(3)(2 / 3)

“爹——”

“啥時候了,鋪子都關門了,下回吧。”

我的心一下涼透了。要不是爹說過賣了豬給我買一掛炮,我才不跟他跑二十多裏冤枉路呢!下回,下回在哪兒呀,從我記事起,這是我家賣的第一口豬。

“爹——”我喊著,淚蛋就要掉下來。

爹不看我,端起車把在前麵走了。

再有兩天就是臘月二十三了,我們這兒叫小年。街旁那家灶屋裏飄出一股好聞的豬肉白菜燉粉條的香味,誘得我使勁吸了兩下鼻子。結果,連收購站厚厚的豬騷氣都吸進去了。

我把褲子往上提了提,極不情願地攆爹去了。

出了公社這條小街就是高高低低的黃土路了。遠遠的莊子上有一縷縷白煙升起,一兩隻回窩的鳥急急地打頭頂飛過。我跟在爹後麵,腳踢著土坷垃心裏罵著爹。還是爹呢,說話不算數,誰跟你叫爹呀!我故意走得很慢,慢著慢著就看不到爹了,我幹脆一屁股坐在路中間。等一會兒就聽前麵喊:“二小——二小——”我不搭理。又是幾聲:“二小——二小——”我磨磨蹭蹭地站起。等又看到爹時,爹蹲在路邊數錢。見我過來了,爹把錢掖到懷裏,拍拍棉襖。

“坐上吧。”

我一扭身,給爹一個脊梁。

“坐上吧,二小。”爹架好車等著我上去。

我想起爹懷裏揣著七十四塊三毛八,爹答應過給我買炮說話不算話,心裏就堵上一個大疙瘩,我想起爹晌午跟我一樣喝了兩碗紅薯麵疙瘩,推著二百來斤的豬走了二十多裏地,爹的個子好高好高,爹的背已經有點駝了。爹這會兒駝著背端著車把等我上車,心裏的疙瘩就軟了,化了。

“爹——”

“上去吧,推著走快點兒。”

天差不多黑透了,偶爾有一兩聲狗叫傳來。車輪吱扭吱扭叫著,在黃土路上滾動,顛得我上下眼皮直打架,風嗚嗚地吹著,棉襖變得跟張薄紙一樣。好冷啊,怎麼還沒到家。什麼西搭到身上,暖暖的。我閉著眼抓一把,噢,是爹的大棉襖。爹推了我一路,該下來走走了,可渾身酸軟,一動也不想動。好像是過橋了,那座長長的石拱橋。車頭翹起來了,高高的,車屁股又撅起來了,高高的。迷糊當中,聽到哪兒響了一聲“當啷”。好了,過完橋,再有一裏多就到家了。想睜眼看看爹,卻怎麼也睜不開。

睡得好香啊,誰在那裏說話,煩死人了。

“他爹不對呀。”

“不能吧。路上點幾回都夠數。”

“唉,對不上呀,別是丟哪兒了吧。”

我打了個尿顫驚醒了,睜開眼,外屋亮著燈,爹和娘正在說什麼。聽一陣,想起爹的大棉襖,想起橋上那一聲“當啷”,想說不敢說,不說又不甘心。

“爹———”我試探著小聲叫。

“睡你的。”爹極不耐煩。

我壯壯膽子,聲音再大一點兒。

“是不是丟橋上了,我好像……好像……”

“啥?”爹從外屋衝進來,娘端著油燈忙不迭跟在後麵。

“你說啥?”爹的影子投在土牆上老大老大,晃晃悠悠的,看得我心裏發毛。

“過橋時,我好像聽見……”不等我說出聽見什麼,爹掄圓了胳膊,照我左腮幫子上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左半邊臉頓時熱辣辣的,耳朵嗡嗡地叫起來。

從記事起,這是爹第一次認真地打我。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我生怕爹再來第二下,第三下,忙抬起胳膊抱住了頭。

爹隻打了那一下。等我放下雙手哆哆嗦嗦走到外屋時,爹和娘都不見了。我撲到院門口,隻見夜色中晃動著一團紅光,很快地遠了,遠了。

我躺在一動就吱吱叫的破板床上,睜大了眼看著黑乎乎的土牆。雞叫過頭遍了;雞叫過二遍了;雞開始叫三遍了。

門響了,我忽地跳下床往外跑。娘進來了,手裏拎著家裏那盞小燈籠,一臉的疲憊和欣慰。後麵是爹。爹的個子老高老高,進屋時都要彎一下腰。看到我,爹笑了一下,笑得很澀很澀,“找到了,二小”長這麼大,我第一次看見爹笑。

爹的右手攥得緊緊的,慢慢伸到我眼前,又慢慢地張開了手掌。手掌上,靜靜地躺著一枚伍分硬幣。

那一年,我剛剛八歲。

那隻伸向我的手

惠青

映入眼簾的,是父親伸向我的右手,不再像以前那麼有力氣,還加上中風過後無法控製的顫抖,等待我也向他伸出手,然後能夠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