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母親真的一個人去了計算機城。中午她沒有回家,隻是打回來一個電話。她說你要17的顯示器還是19的顯示器?17的便宜,也清晰,但太小,看著可能累眼睛。內存和顯卡……那一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跟泥土打了一輩子交道、識的字肯定不會超過100個的農村老人,竟然說出了顯示器、內存、顯卡!隻要他需要,那麼,母親就必須弄明白這些。因為她在為他做事,因為她是他的母親。
計算機買回來後,他真的開始了寫作。開始當然不順利,不過也零星發表了一些。隨著發表量越來越大,他的心情也越來越好。半年以後,他幾乎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他想,假如沒有母親的鼓勵,假如沒有這台計算機,那麼,他不知道自己那種灰暗的心情,還能夠持續多久,他會不會天天泡在酒杯裏,永遠消沉下去。現在他徹底忘掉了自己的不幸,感覺生活一天比一天美好。
突然有一天,母親在客廳裏摔了一跤。他過去扶起母親,母親說,地板太滑了,這城裏,我怎麼也住不習慣。那一刻他努力抑製了自己的眼淚——母親為了他,幾乎適應了城市的一切;而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讓這個家適應自己的母親,哪怕是換成防滑的木地板。
他說明天我就找人把地板換成地毯。母親說不用了,明天我想回去。他問為什麼?母親說因為你已經不再需要我的照顧,我留在這裏,隻會耽誤你寫作。還有,地裏的莊稼也該收了,怕你爹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他求母親再住些日子,可是母親說什麼也不肯。她說我真的住不習慣。地板、燃氣灶、微波爐、冰箱……都不習慣。如果你想我了,就回鄉下看我。
他叫一聲媽,淚水滂沱——當母親認為他需要自己,她會迅速改變自己多年的習慣,變成一位標準的城市老太太;而當她認為自己已成為累贅,又會迅速恢複自己的習慣,重新變回一位年老的農婦,遠離兒子而去。似乎她的一切都是為他而存在,為他而改變。她的心裏麵,唯獨沒有她自己。
母親的秘密
●夏愛華
我平生隻有這一個女兒,我希望她生活幸福,這輩子能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人,我就放心了。那一刻,我感動了,熱淚緩緩地流下臉頰。
父親去世後,母親一直很沉默。這令我很擔心。
平心而論,我是個很開明的人,並不反對母親再婚。我對母親說,如果有合適的人,千萬不要錯過,我希望你晚年幸福。人常說,老伴老伴,老來做伴兒。母親說,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為了給母親解悶,我買了計算機,教母親上網聊天、打字。母親立刻迷上了網絡世界的無限風景。她寫回憶錄,我幫她修改、校正,然後寄出去。文章發表了,自信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臉上,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疑惑很快就來了。我發現母親竟提防著我,QQ號設的密碼我竟然無從查找。說實話,我對母親的聊天記錄真的很好奇,我想知道母親上網都跟網友聊些什麼。我甚至想,65歲的老人家,會不會也出於某種虛榮心,將自己年輕時的青春照片貼上去?會不會也給自己起個風情萬種的網名,冒充青春少女?最關鍵的,母親,她,會不會網戀?
可是破譯密碼的工作毫無進展。我聰明的母親,到底設的是什麼密碼呢?
常常會出現這樣的情形,母親上網時,會穿上一件最漂亮的衣服,淡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後才款款坐到計算機前。這一切,更加深了我的疑慮,難道母親真的在網戀?
有時我會突然走進書房,就會發現母親神情慌亂地趕緊關掉QQ站起身來說,我做飯去了。母親的行為舉止讓我感到異常,我下定決心,母親的秘密我一定要知道!
有一天,母親正在燉紅燒肉,小火慢燉,時間較長,母親就打開計算機上網了。我下班回來,靈機一動,對母親說,湯撲出來了,你快去看看!
母親一聽,果然慌了,趕緊奔向廚房,可她竟然忘記關上她的QQ了。我悄悄地走近她的計算機,我想母親的秘密終於可以知道了。
可是,我仔細一看聊天內容,眼眶立刻濕了。原來,我的母親在網上不是跟別人聊天,更不是與某一個男人網戀,而是……而是替我找對象呢!
我看見母親正在寫著的一行字——她對網友這樣說:我女兒人生坎坷,結婚,離婚,重婚,又離婚。我希望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人,懂得關心她,照顧她。她脾氣不好,你多擔待。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平生隻有這一個女兒,我希望她生活幸福,這輩子能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人,我就放心了。那一刻,我感動了,熱淚緩緩地流下臉頰。
母親的秘密我終於知道了。那就是,她對女兒的疼愛,這疼愛,是永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