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迷惑地看著姑媽。
“其實我並不是你姑媽,我是個撿破爛的,答應你媽媽把你一直照看到考上大學。”她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厚厚一迭錢放上桌子上繼續說,“這是三年來你媽媽給我的報酬,我一直都沒有動過。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媽媽,我怎麼能忍心花她的錢呢。”說完,眼裏湧出了淚水。
王雷如同傻子一般。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般地連聲說:“我媽媽呢,她在哪裏,在哪裏?”
“她前天晚上就走了,是燒傷後並發的內髒器官衰竭。”姑媽哽咽著說,“她是個堅強的媽媽,為了省錢,說啥也不去醫院。我上次見她的時候,已經不大清醒了,嘴裏一直喊著你的名字。我把通知書拿給她看,她緊緊貼在臉上,眼裏噙著淚,什麼也沒有說,安詳地走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王雷歇斯底裏地喊著。
姑媽解開小包裹,拿出幾件舊衣服和一封信說:“孩子,這是你媽媽生前穿過的衣服,還有留給你的存折和一封信。你看完會明白的。”
王雷木然地接過信,一行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孩子,原諒媽媽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告訴你,因為我有我的苦衷。”
“媽媽來到廣東後,好不容易在玩具廠找到一份活兒。工作量很大,我想等一段時間掙到錢後再跟你說。沒想到一天夜裏媽媽正在睡覺時發生了火災。媽媽慌忙把被子裹在身上,眼看就要衝出門了,一個大火球砸在頭上。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進了醫院裏,雖然保住了命,但說話非常吃力,才知道鼻子和嘴唇全都燒掉了,臉上坑坑窪窪,十分嚇人。媽媽三天三夜沒吃沒喝,真想一死了之……老板買通醫院草草治療了一下,又扔給我點錢,把我趕出了醫院,媽這才知道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媽回來後不敢進家門,怕街坊鄰居們害怕,更怕給你添累贅,影響學習,就在郊外和幾個拾荒的姐妹住在了一起。也許是我的悲慘經曆感動了她們,她們對我很好。媽媽請一個姐妹扮成你姑媽去照顧你,一直到你考上大學。她真像你姑媽,對你照料得也很周到,看到你的心情好了,學習成績也提高了,媽這才把心裝進了肚子。”
“媽和幾個姐妹一起撿廢品,一個月下來有1000多元錢的收入。夜裏,媽媽躺在床上骨頭就像散了架,越來越想念家。那天,我看見你上學去了,偷偷跑回家,讓你阿姨趴在窗戶上放風,跟做賊似的。我一走進咱那兩間小屋,馬上感到了家的溫暖,可是老天爺不讓我享這個福啊。我流著淚坐在你的床上,麻木地翻著你的語文書,仿佛又看到了你學習的情景,聽見了你朗朗的讀書聲,媽媽感到真幸福呀……突然你阿姨說你回來了,我嚇得站起來就往樓下跑,可還是跟你跑了個頂頭。那一刻,媽媽多麼想叫你一聲孩子、和你說上幾句話呀。後來,阿姨說你還大病了一場。本來媽還想隔段時間給你寫封信,可從那以後,怕你去找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幾天,媽媽突然心痛得厲害,全身沒有一點力氣,飯也吃不下。你阿姨說你高考結束了,通知書快要下來了,鼓勵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媽何嚐不是這樣想的呀,可是老天好像不長眼似的,一天比一天更加厲害地折磨著我,讓我咀嚼著生不如死的滋味。”
“孩子,媽天天念叨著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也很想媽媽,可是你知道媽的自尊心很強,不願意讓你看到我醜陋的臉,破壞了媽媽在你心中的好形象。孩子,媽這幾年積攢的錢和以前老板給的賠償金一共5萬多元,全都在存折上,密碼是你的生日,應該能夠支撐完你大學畢業、自立成人了。孩子,這幾天媽媽總感覺你在我身邊念書,真好聽呀,媽媽的疼痛減輕了好多。孩子,不要停,繼續念呀……”
王雷再也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在一片荒坡上,人們經常看到一個佩戴著某名牌大學校徽的學生跪在一座墓碑前,擺上幾個幹果,虔誠地捧著書,聲音如泣如歌……
母親的高凳
程默
我終於明白,母親坐得那麼高,碗端得那麼高,是害怕我看見她碗裏枯黃的青菜,她把大米飯留給了我和父親!
漸長漸大的女兒已經能夠自己動手吃飯了,椅子上放著一張小矮凳,穩穩地坐在上麵。我的母親也辭別了她那張高高的凳子,愛上了椅子,搬來坐在我女兒的身邊。母親總是喜歡把她小孫女的碗優先盛得滿滿的,全是好吃的,很多時候女兒吃不下,剩下來的飯菜就被母親倒進自己的碗裏,慢慢地吃,倒也其樂融融。
母親日益蒼老,花白的頭發,深深的皺紋,但她的愛似乎永遠年輕,無聲無息又鋪天蓋地。我常和母親談起我兒時的事情,談得最多的就是吃飯,那時候母親總是喜歡坐上那張高凳,我則坐那張剛好夠到桌子的矮凳。說到這些,母親隻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微笑著而不作答。
我七歲的時候死去了親娘,十歲時母親走進我的家門,成了我的後媽。俗語說“寧死當官的爹不死討飯的娘”,失去娘的生活夠困難的了,但鄉親們說,後娘的心是六月的太陽——毒透了,他們的眼睛似乎告訴我,更悲慘的生活還在後麵。其實,即使鄉親們不說,書籍電影中關於“繼母”的故事已經太多太多,在母親走進我家門的一刹那,我就把敵意的目光送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