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當年(1)
當年的情形,春兒還記得。
沒人知道。因為沒人聽得懂她的‘話’。就算聽得懂,也沒人相信她,畢竟那時她實在是太小了。
可春兒的確記得,還清清楚楚曆曆在目,雖然當年她四歲都不到。
春兒是李氏和夏大江的第一個孩子。
那時李氏剛剛從外村嫁到夏家的頭一年,年初進門,春天沒過完,就傳出了喜信兒,老話兒叫“坐床喜”。當時,夏大江的爹娘看著李氏的肚子,一門心思的巴望著。李氏也因此得了不少的好兒。
雖說是個女孩子,初為人母的李氏卻是十分喜歡,不管婆婆公公如何,她總是很上心。
夏大江麵兒上也還算正常。這生男生女,任是誰都做不了主的。再說這孩子怎麼著也是他的血脈,就算大了成了別人家的人,那血裏頭也有他的份兒不是!
再說,多少新媳婦不是先開花後結果的?!
雖說心裏頭望著一舉得男,可頭個是個丫頭,也多了去了。這丫頭至少說明李氏是個能生養的,這日後就有了盼了。
所以,夏大江對李氏雖算不得怎麼親熱,大麵兒上還是蠻喜歡春兒的。
日子平平的,就跟微風拂過的水麵一般,有點子小浪,但總是一會兒就平複下去,跟鏡麵兒似的,照得出人來,清得看得見底兒。
轉過年來,李氏背著春兒滿村的走。一會兒地裏,一會兒河邊兒,跟其他的新媳婦一樣,不嬌不蠻,看得周圍的老人家暗地裏直點頭,這夏家的新媳婦是個過日子的。
李氏慢慢的和村裏的媳婦大媽們熟絡起來,一些話也就進了耳朵了。
李氏一直覺得夏大江對自己不鹹不淡的,對春兒也不如自己稀罕得緊,她不是沒計較的,當時心裏頭多多少少就有些嘀咕——這春兒怎麼著也是他夏家的頭個孩子,怎麼也不能因是個女兒,就不冷不熱吧!後頭看到婆婆公公還是對春兒挺上心的,而且也沒在她麵前嚼什麼話,也就淡了些。隻當夏大江就是這麼個性兒。
她娘家不是這附近的,當初兩家訂下親事也是媒婆兩頭跑,一張嘴兩層皮上下那麼一吧嗒的,夏家也就訂親走禮的時候,過來過那麼兩回,然後就嫁了過來,這家裏頭倒底怎麼一回事兒,她還真是一抹黑的。
結果跟村裏人私底下一說叨,李氏這心裏頭可就不靜了。
夏大江早先學過木匠,跟著他師傅去過山外麵,進過大縣城,也算是村子裏頭見過世麵的。本來,夏家還指望他能幹一番出來,攢些銀錢到外麵紮下根苗兒,沒成想,這才拿回家兩個月工錢,他師傅就把人領回來了。
夏家兩老還沒回過味兒來,還熱熱呼呼地招呼人家師傅上座,準備著打酒買肉大招待一番,他那師傅一抬手,您先別忙呼了!我來不是吃喝的,我是有事兒要說。
夏老爹雖說在地裏刨了一世,可人不笨,聽話聽音兒,覺得這味兒不對,再眯著眼瞅瞅自己那兒子,不對,蔫頭耷腦的,不對!趕緊衝著夏媽媽使了個眼色,自己恭恭敬敬按夏大江師傅說的坐他對麵對兒,聽人家說話。
原來,夏大江的師傅有個師兄,在縣城裏開了個木匠作坊,夏大江跟他師傅在縣城裏的不少活計都是這個師伯相幫招攬來的。這師伯有個女兒,也是二八年華,花骨朵兒一樣的人兒,夏大江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一來二去,兩個對上眼兒了。
可人家師伯早就給女兒相好了一門親,這姑娘也是知道的。不過,那未婚夫怎麼個樣,她是不知道的。夏大江倒是天天見得著,說得上話的,所以,這姑娘心裏頭就有了成算。
兩個私底下一核計,夏大江就跟師傅麵前透了話兒了。沒成想,他師傅一聽就搖上腦袋了,跟他直截了當,你就別想那麼多了!
夏大江正熱呼著呢,被他師傅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那也澆不醒的,就死磨。
沒想他師傅更絕,轉過天來,跟他師伯說家裏有點兒事兒,得回去一趟,就把他給領回來了。
夏老爹一聽,心裏頭不得勁兒了,這八字才有那麼一個點點兒,你這就一棒子掄下來了,你這是不是有點兒太著急了!
夏大江那師傅卻是厲害的,一搭眼就看出來夏老爹的意思。
端起茶盅來抿了口沒什麼味道的茶水,幹笑了一聲:“夏老哥,我還真不是看不起您家,我之所以這麼幹,實在是愛惜大江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