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金滿堂近日滿心不斷揣測寶玉短信之意,一時覺得是這般,一時又覺得是那般,卻總難於啟齒向寶玉問個究竟,更兼知他事情忙,怕打擾了他,遂隻好自己滿心胡思亂想。

王夫人還是沒有再提房地產大亨之事。鳳姐見我,也從未提起過此事。然我心裏的弦,繃得更緊了。

天氣是一天天冷得緊了,園子裏固黃葉紛飛,草木蕭索,館內雖日夜開著空調,也大有淒寒之意。尤是夜深人靜之時,孤枕獨臥,聽窗外蟲聲唧唧、雨聲瀝瀝,更感寂寞冷清。每年秋冬一到,免不了咳嗽的。前兒王夫人打發平兒送來冰糖、燕窩。說是治咳嗽上好,美利堅合眾國進貢的,婆子每日熬來服了,卻似也並無出色之處。

每年考研考博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往日與姐妹們在園子裏吟海棠詩填柳絮詞,彼此品評,頗有得意之作,一些詩作流到園外,也為時人所稱道,因自覺雖非“登堂入室”,一個“略窺門徑”卻也說得過去。豈知到時下,這些已不過消磨時光的“小道”而已,殊無可堪立足的實際價值,必得考研考博才行了!昔日寶釵勸寶玉之多多用心於“仕途經濟”,被寶玉目為“混帳話”,且讚我“從不說這些混帳話”——寶玉於人前一片私心讚揚於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固使人五內俱熱,隻是時下看來,不用心於“仕途經濟”,又焉能在社會立足?

坐在辦公室裏,終日隻是胡思亂想,正想著,手機卻響了,是寶玉發來的短信息,說的是給薛蟠介紹女友之事。

薛蟠本有夏金桂,這夏金桂如母夜叉般,把暴躁粗野的公子哥薛蟠治得服服帖帖。豈料後來,這夏金桂作死過頭,竟真把自己作死了。薛蟠便開始親近香菱,初時愛如珍寶,慢慢卻又不喜,不知如何竟斷了,又來央求寶玉,為他尋一女友。說是才學無所謂,家世無所謂,性情兒無所謂,人美年齡小這點卻頂頂要緊兒。寶玉打電話與我說起,隻是歎息,說這呆霸王哪裏解得“風情”二字,終是尋一“玩物”罷了。說完之後不知為何,突然就沉默下來。我也低頭撫弄手上的絹子,心卻微微有些跳動。彼此無言了半晌,寶玉突然又笑道,“磨不過他,隻好應了。妹妹你道這女孩是誰?是雲妹妹一遠親表妹呢。”

下午下班之後,寶玉就來接了。這是許久以來的第一次見麵,想著時似有很多話要說,及至來到麵前,卻突然羞澀得不敢抬頭看人。寶玉也訕訕的,眼睛望著別處。寒暄了幾句“好久不見,身上可好”之類,寶玉扶著上了車,駕駛著向市中心疾馳而去。斷斷續續說些閑話之後,彼此都沉默了。很想問中秋短信之事,卻又覺得此時不便如此殺風景,便就仍然沉默,又似無話可說,又似無需講話。卻覺得這沉默真好,真想這車就這樣開下去,永遠不到終點。

卻轉瞬就到了金滿堂茶樓。遠遠看見“金滿堂”三字紅光閃爍,高高立於一摩天建築之上。想茶樓而名為“金滿堂”,真是俗不忍聞。

進得茶樓,一片金碧輝煌,薛蟠卻早候在此了。薛蟠初時在家裏隻做當鋪,此時卻在做建材和房地產了,仔細看看,肚子越發胖了,手上的兩枚黃金戒指和綠寶石戒指大得驚人,饞皮涎臉的表情卻一如往昔。

與薛蟠一起的,還有一個男子,比薛蟠矮,卻比薛蟠肚子更大,臉肥得出油,戴一副平光眼鏡,掛一條粗得驚人的金閃閃項鏈,手上卻未戴戒指,兩腕上纏著數條菩提子手鏈。據薛蟠介紹,此人是他新結識朋友,喚作肖耀祖。

因湘雲和那女孩未到,大家先坐著喝茶。寶玉要了一盞碧螺春,薛蟠為自己和肖耀祖要了一盞西湖龍井,說是這茶有一“龍”字,口彩好,寶玉的“落”字卻大是不妙。我要了一盞玫瑰花茶。

寒暄畢,寶玉與薛蟠、肖耀祖說閑話,我自一旁翻看帶去的《唐朝穿越指南》。不知何故,肖耀祖不住瞟我,因此感覺甚不自在,待我向他看去,卻又見他一副威然自持,目不斜視的樣子。

過得半盞茶工夫,聽得一女子的聲音大叫道:“愛哥哥,林姐姐!”抬頭一看,不是湘雲卻是誰?旁邊一氣宇軒昂、神態倨傲的高大男子和一神情拘謹、身材瘦小的女孩子,自是湘雲男友和表妹了。

聽湘雲介紹,這男子名叫衛若蘭,父親是與北靜王齊名的一位王爺,喚作東安王,自已卻在香港開著一家珠寶玉器公司,念書時與寶玉、薛蟠同學堂,隻是我們不知。那女孩子,19歲,名叫趙紅玉,在衛若蘭公司裏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