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梔子(1 / 2)

走進一個讓人感覺很舒適的包廂,不大不小,可以容納下將近三十個人。暖黃色的和深藍色的燈光交替地打在牆上,與濃霧般神秘的白相融合,每一處色彩的銜接都恰到好處、相得益彰。窗口,梔子花整齊的排列著,就像一個個翩然而起卻又戛然而止的舞者。又是一種姿態的欲言又止。

簡依的目光滑過那一抹純白之後,落在包廂靠近後門的沙發上——有陸曉蔚,當然也有周以辰,有曾經坐在她麵前卻始終未曾有過交涉的“二胖”,以及她的現任同桌趙衿沂,約莫十五六個人。其間有她比較熟絡的,也有僅限於認識範圍內的普通同學,但更多的是在她看來陌生的有些可怕的麵孔。

記得從前葉向恒說自己不怕生,與陌生人能在幾分鍾內打成一片。但在簡依看來,“不怕生”這個詞是僅限於葉向恒的,自己骨子裏其實多的是膽小與怯懦。與葉向恒在一起不到三年的時間裏,簡依的交際範圍多半是葉向恒的朋友圈內,就連曾經最好的朋友,也是因著向恒的關係才逐漸玩到一起的。

她其實很內向,如果非要追根究底的話,那便該是家庭的原因;當然也免不了自身的心理素質。在別人看來,簡依家境挺富裕的,無論是穿的衣服,還是用的物品,大多是名牌或者是國外進口的。

但簡依卻從來沒有在別人麵前說起過,她的家境其實並不富裕,最多隻能算是溫飽的水平,有錢的隻是她的舅舅。舅舅一直在經濟上援助她家,那些在簡依看來是天價的名牌衣物,也是舅舅買給她的。這樣長此以往,舅舅不僅在經濟上替她家細心地張羅,還包辦了生活中的一些大小事,事無巨細、麵麵俱到。

簡依並非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她很感激舅舅多年來對她家的援助。隻是那種感激之情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扭曲,成為她心裏最為陰暗甚至肮髒的感情。她看著善良的父母在舅舅麵前低聲下氣,迎合他的想法,想盡辦法去討好他,萌生了莫名的憤怒;她記得有一次母親被舅舅訓斥,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聽大人的嗬責,那時候她真的想大哭,她第一次在心底的夾縫中生出了對舅舅的恨。

而後那種恨與日俱增。但感激之情並未磨滅半分——她仍舊受著他的恩惠,恨與不恨是自己的事,但感激是作為一個尚有良知的人必須要有的。

就這樣,在對一個人又愛又恨的時光中,簡依漸漸發覺自己的心思比從前敏感了,內向膽小是那個時候的事。覺得自己有人格分裂也是那時候的事。

在家裏,她是一個文靜得連話都不曾有的女孩。這樣的女孩,在大人眼中是不討喜的,所以他們更喜歡舅舅的女兒沈綺寧。綺寧不但活潑外向,而且成績優異,在大人眼中她是無論如何也要勝過沉默寡言、成績普通的簡依的。但在學校裏,簡依性格開朗,並且善於交際,與家裏的她簡直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噩夢伴隨著簡依走過將近十個春秋,她一直埋藏在心底,不與任何人分享,也不向任何人訴說,因為她一直覺得對於一個女孩來說,常年心生怨妒畢竟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葉向恒。那個男孩牽起她內心對於青春裏所向往已久的悸動,最終走進了她的心裏。她終於將滿腹的苦水倒給了那個男孩,那個她唯一想過要永遠這樣喜歡的男孩。

我一直認為,女孩過早地在世上探歡、過早地開始一段感情,總是和家庭有一定關係的。若在家庭中得到了期望的愛與關懷,就能安於現狀;若得不到,便開始踏入紛擾的世間,尋求她向往的那份情感。這個時候若有一絲溫暖介入她的心懷,她必然會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那份能夠滿足於她的情感中,比如愛情。

一個人的喜歡的心情若長時間無處安放,那麼而後必將釀成一段熾熱的深情。

這些最初我不知曉或是不懂得的事情,終於在後來的幾年中陸續在我心頭明朗起來,就像撥開濃霧後的太陽,赤裸裸地立在頭頂,每一次直視都會帶來刺痛,繼而是眼前熏黑的暈眩。

彼時,所有的目光都朝同一個方向看過來,像一根可以伸縮自如的套繩,牢牢地束在簡依身上。她開始有些不自在。

“小依,你怎麼現在才來,大家都在等你!”趙衿沂翩然走來,挽過簡依的手臂,自得其樂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以至於沒有察覺到簡依僵硬的肩膀,和閃躲中略帶迷惑的目光。

簡依並不認為自己與這個同桌有多麼交好。比如從開始到現在她們說過的話屈指可數,比如從一開始她們之間就形成了一條無形卻又深刻的“三八線”,然後各自自覺地遵守遊戲規則。昨天自己還在無意間聽見趙衿沂對另一個女同學說自己的壞話,表情中堆積了慢慢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