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同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那邊就是劈頭蓋臉一古腦的質問,活像他60歲的老娘一樣。他剛豎起眉頭,聽清來人的聲音後,又慢慢地放了下去,摸著電話柄,想象那邊人的神情,他默默地笑了。
從姚書鴻卸任總經理到現在,曾同在代理的位置上剛剛坐了1年有餘,雖說隻是暫代,也聽慣了周圍人點頭哈腰一口一句“好的,曾總”,“是的,曾總”。
權利是虛榮和欲念的催化劑,雖然他也警醒著,竭力保持平常心,但別人恭敬中帶著三分奉承的態度,也讓他他覺得挺受用。現在,誰要是突然用這種質詢的口氣同他說話,他可不會一笑而過。
但是,公司裏,就有一個人敢這麼做,他還就偏偏願意買她的賬。大概這種一不客套二不奉承,直奔主題的方式,所透露的親近和信賴,讓他覺得溫暖貼心吧。
“怎麼了,一早突然問這個?”曾同一手拿著電話,一隻手拿著黑柄sailor長刀鋼筆在各種文件上簽字,他的字圓潤飽滿,如同他的為人一樣,總經辦的秘書陶洋在旁邊靜靜地候著,適時指點下簽名的位置。
“是這樣的…”楊黎略微頓了頓,理清頭緒,把昨晚發生的情況向曾同簡單彙報了一番。
“查過了,確定是鬆阪實業的元件?”
“查過了,確定。”
“唔…”曾同那裏沒了下文,聽見他那裏好像有人進來,聲音有點雜亂。
“雖然是我自己的猜疑,但是頭兒,我覺得這件事,我們還是要商量一下,做萬全準備。”
“我馬上有個會議,你就…”話說到這裏,電話那頭突然斷了,楊黎隱約聽見曾同與別人交談,大概是估計會議的時間。
過了一會兒,楊黎聽見他說:“這樣,你11點半到我這裏來。”
楊黎剛放下電話,看看手表,還有1個多小時的時間。
趙川生推門進來,他得意地揚了楊手裏的印製板:“楊姐,拿到了!”
楊黎接過來,在板子上找了一遍:“這個連接器是插在哪個位置?”
“這裏,在這個大電解電容旁邊。”趙川生的手指和他的皮膚一樣黝黑粗糙,指尖發亮,似乎沾了些油漬。
不知怎的,楊黎想起他辦公桌裏的半個包子,臉上抽了抽,幽然道:“小趙,你辦公桌裏還有半個包子吧?”
“啊?”趙川生微一愣,得意的神情凝結在方正黝黑的臉上,像是電視裏暫停的畫麵。他不知道這位脫線的領導,怎麼看著印製板想起他的包子。
好在楊黎沒讓他疑惑太久:“包子趕緊處理掉,這裏是實驗室,不能招來老鼠蟑螂。”
“哦,好的!”趙川生一溜煙地跑開。
聽見抽屜打開的聲音,楊黎抬眼看去時,見那小子三口兩口把包子吞了下肚,順便在廠服上擦了擦手,她臉上又抽了抽。
“小趙,你來你來。”她招招手,把這個憨實的年輕人又喚到身邊,看著他廠服沿腰際兩邊分布的一片灰黑色的汙漬,很想語重心長教育一下個人衛生習慣和良好工作習慣之間的關係,但是念到當務之急,話出口就變了:“你這板子同誰要的?”
“管東建啊,按楊姐你的吩咐。”
“他有沒有問什麼?”
“問了,我就說是領導要的,我就一個跑腿的,什麼也不知道。”
“嗯”楊黎讚許地點點頭,心想這小子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呆,又問“這板子放在什麼地方?”
“產線上有一塊廢品區,就是在那裏翻出來的,那裏東西太多了,虧我和管東建關係好,他幫我找了半天。”
“有多少塊這樣的板子?”
“說起來也巧,就這麼一塊,還給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