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隻有咱們倆,雲哥。”林玉斂靠坐在棺木外,帶著笑說,“很久很久沒有和你講話了。我真的很希望你是我的親哥哥。不,你就是我的親哥哥。隻有在你的麵前,才可以不用必須冷靜,不用必須堅強。你不在了,你說,我怎麼辦?”林玉斂嘿嘿笑了兩聲,突然猛拍棺木,吼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等不到任何回答,也沒有那絲無奈的笑容,肩膀上更沒有那有力的一掌。林玉斂沉默,他靜靜地坐在地上,許久又默默無聲地慢慢站起來,無聲地看了淩雲最後一眼,親自將棺蓋合攏蓋好。
林玉斂又靜靜站了一會,突然笑了,對著棺木說:“雲哥,你該笑我了吧。我就是哥哥,怎麼還老纏著你做哥哥。”他的神情又變得莊重,“如果我不任性,如果我恢複記憶就立刻回家來,你一定還會好好的。我逃避責任,被懲罰的卻是你。我會挑起責任,做一個真正的哥哥,將來做一個真正的家長。”林玉斂對著棺木深深鞠躬。
林玉斂去父親的書房。他回家應該最先去見父親。自己離家已經一年多了,這麼長的時間,家中種種變故,都是父親一人處理,他身為人子,該當孝字為先。
林之淨知道淩雲的死之於兒子的意義,所以林玉斂一進門,就得到了田掌櫃傳達的父親的好意,讓他直接去見淩雲,不必拘泥常規,家中一切安好。
痛過以後,林玉斂才想起自己的任性,心生愧疚。父親對自己的任性太過包容。
父親不在書房。林玉斂詫異,父親處理大小事物都在書房,如今世道混亂,父親一定很忙。卷告訴他,父親在內宅。這個時候在內宅?林玉斂已經知道當日虧著庸書的拚死保護,母親才逃過一劫,之後一直留在京中。內宅裏,這時候隻有妹妹?想起妹妹,林玉斂心中又是一痛。曾經為了妹妹的失蹤,曾經以為永遠失去了妹妹,他滿懷內疚,無法麵對雙親,才不肯回家,在外遊蕩。
內宅裏一切都如從前,和自己離開時沒有什麼差別,林玉斂的心終於有了一絲安慰,至少妹妹無恙。
饒過花門,轉過屏風,暖塌上嬌弱的小姑娘捧著藥碗犯愁,林之慈愛地勸道:“喝了,身子就好了。身子好了,哥哥就回來了。”
小姑娘捧起碗,皺起眉頭,張開嘴喝光了一碗墨黑的藥汁。林玉斂站在門口沒動,為自己的無能自責。妹妹十多年來連院門都不曾出過,連山下的鎮子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一直被大家保護著,可自己卻讓她在外流落了這麼長時間,其間究竟受過多少苦,究竟吃過多少罪,他從來不敢問,既怕那些回憶讓妹妹害怕,也怕自己不能接受那些磨難。
奶娘接走藥碗轉身,發現門口的林玉斂,忙驚喜地喊起來,“公子回來了,公子好好的。公子回來了!”
林之靜和藹的笑看著兒子,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急切。
林玉斂忙趨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道:“斂兒不孝,不能保母親周全,讓妹妹落難,令父親憂心……”這是大家的規矩,可規矩卻讓人生分了。
說到這裏已被林之靜拉了起來,父親眼裏仿佛閃著淚,仔細地端詳著自己說:“讓你娘看見你這個樣子,該多心疼了。你能平安的回來,爹已經很滿意了。”
林之靜沒有過多地和兒子慈言善語,兩個大男人在一起更需要的是雄心和豪言。一雙子女的感情他看在眼裏,給他們時間彼此安慰吧。淩雲的死,女兒還不知道。他不想讓柔弱的女兒再受到任何刺激,她是他和妻子最珍愛的女兒。
歸家讓林玉斂重新認識到自己的責任。對生活的厭倦,對那場意外帶給親人傷害的愧疚,對那些所有曾經不想再繼續的一切,都被責任淡化。他要重新堅強,並且要更加堅強,保護自己至親的人。
林之靜了解兒子,那個呱呱落地的孩子在不斷地成長,駕禦兒子不比駕禦下人。這是唯一的兒子,父親永遠不能和兒子翻臉,更何況是如此優秀的兒子,兒子將來要勘大任。兒子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他不同於下人,下人隻需要完全的服從,而兒子必須要有腦子。
林之靜坐在案前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自己還不老,還多的是時間來調教兒子,兒子不會跑。兒子是親人,需要的是親情。
林之靜沉思的時候,兒子已經來到書房。
林玉斂恭恭敬敬地行禮,侯在一邊等父親發話。兒子武功全失,身染具毒,不過這些兒子都可以繼續忍耐。林之靜沒有再表現出先前的關心和慈愛。這裏是書房,屋裏此時隻有兩個男人,柔情在這裏應該盡量的避免。走進書房,就必須冷靜、鎮定、堅韌、智慧、果斷……
林之靜的臉上沒有笑容,林玉斂的表情也恭敬嚴肅。風卷殘雲守在屋外。
“雲兒的死因,我已經請丁大人派獵鷹和野狼追查真凶。”林之靜說,“雲兒的死,一定會查個結果,真凶必須付出代價。”
“說說你的情況。黑水教堅如鐵桶,要打聽你在那邊的消息很難。以後如論如何,不要讓自己身臨這樣的險境。你是逍遙林的少主,冒不得這樣的大風險。”
林玉斂忙跪下說:“是斂兒無能,讓爹擔心,讓大家費心了……”
“好了,起來說話。我想過親自去克勒把你搶回來。若硬搶對你不安全,就和他們談條件,把你換回來,相信我逍遙林還能拿得出他黑水教垂涎的東西。”林玉斂很感動,尤其是父親說和黑水教談條件。
林玉斂從自己恢複記憶講起,其間和水絲竹的情意也沒有回避,雖然知道父親可能早就清楚自己的始末,他還是細致的從頭講來。待聽到林玉斂和妹妹偶然相遇,講到金狼王的無禮,講到妹妹遭受的驚嚇,父親的眼中也流露出哀痛。再說到平鬆,說到自己用換血大法蒙蔽了他們,父親嘴角泛出一抹會心的笑容。林玉斂說到自己在黑水教眾人麵前如何咒罵林之靜,加上淩雲的死,黑水教居然讓自己回來了,還巴望著自己真的和林之靜鬧翻,從此做那平措,為黑水教做事。最後說起平鬆和水絲竹現在正在鎮上的客棧中,一個計劃幾乎同時闖入父子兩的腦海。林玉斂會意地看著父親的眼神,心中感歎父子連心,心意相通,自己怎麼會被平鬆那個無聊的人挑撥了父子關係,閃現那些荒唐的想法,他為自己剛才對父親的疑惑感到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