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流寇時常攪擾,尤其最近愈演愈烈,故通州大營派兵參與圍剿。赫楨主動請纓不說,圍剿時更是奮不顧身、一馬當先,敵人亂箭飛來,前胸中箭的他落馬倒地,當場死亡。
一個七日接續一個七日,每隔七日都要為赫楨舉行一次祭奠,七個七日結束,不知他能不能放開這世間的憤懣與怨恨安心而去。
噩耗傳來,府中上下愁雲慘霧、人心晃蕩,我沒有時間躲在角落裏哭天抹淚,我必須配合阿布德收攏渙散、穩住局麵,認真接待前來吊唁、致哀的親朋好友,一絲不苟履行嫡長夫人的職責。
浮萍時而怨我害死赫楨,時而又怨自己挑撥是非、添油加醋,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不予理會,反而加派人手照顧她,守護她與她腹中的孩兒是赫楨臨行前的囑托,我怎能掉以輕心。
其實我也不容許為自己留一刻喘息的時間,就是不能讓自己停歇下來,就是要時刻讓自己的腦袋處於忙碌、空白的狀態,這樣我才可以專心致誌處理該完成的事情。
赫楨說過,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情分,可他從我眼前離去的背影卻早已化為一根尖刺深深紮在了我的心上,這輩子都休想再拔出去。
立於院落中,抬頭仰望星空,繁星閃動,不由嘴裏輕輕念及:“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又是一個七夕來臨,許是暗暗下定決心,此時的我居然縱容自己一副閑情逸致的模樣,靜靜欣賞夜幕上跳躍光亮的精靈們。
雖然心早已在跌跌撞撞中摔成碎片,可我還是好言安慰自己:在這裏我的書法日益精進,我的女紅日益精巧,尤其是遇到眾多形形□□的人,也得到很多人的關心,誰是該遇見的,誰是不該遇見的,我不知道,說不清楚,但我該心滿意足,不是嗎?
回到屋裏,我開始忙碌地收拾,一切準備停當後,我坐於書桌前,提筆給洛舒寫下一封長信,娓娓、含蓄地向他講述了蓮芯的遭遇,誠心請求他善待蓮芯。我給阿瑪的信不過寥寥數行,慚愧、不孝的我如何有臉乞求他的原諒。給弟弟費揚古的信竟然隻有一行,“弟弟珍重,勿念姐姐!”
我在等待,沒有時鍾的提醒,隻能憑打更來判斷時間。漆黑長夜慢慢撤去,幕色漸轉灰濛,天際緩緩泛明,萬物越來越清晰。我打水梳洗,換上一身幹淨的素服,菱香進屋伺候我時,看見我早已打理好頗為意外。
想著菱香對我的悉心照顧,內心充滿無盡感激,主動上前把她抱在懷裏,深深致謝。她驚訝地詢問我出了什麼事情,緊緊抱住不鬆開她,不讓她看見我幾欲潮湧的傷感。謊稱自己昨夜夢到阿瑪,不免有些擔心,催她趕快回娘家一趟,探明情況回來稟報。
送走菱香,抱著一摞東西來到大廳,阿布德和浮萍遵從我的吩咐已經在此等候。浮萍見我來,想要起身行禮,我走到她身旁,扶她坐好,視線移向她隆起的肚子,“浮萍,我可以摸摸嗎?”
浮萍一臉不解,眼中升起防備,但卻又快速抹去,放心地點點頭。得到允許,我為她向我坦露信任感到欣慰,我小心翼翼把手輕輕放到她肚子上。很安靜,或許是寶寶睡著了,沒有任何反應。難道不喜歡我?也是,是我害苦了你,孩子,你連阿瑪都沒見上一麵,連你也怨恨我吧?
忽地一腳踹來,浮萍驚叫一聲,我的手仿佛被踹飛彈開出去,神奇的電流穿透掌心,穿入身心。鮮活的生命,頑強的力量,我晏晏笑語:“好孩子,你可要乖乖聽話,不可淘氣,日後一定孝順你的額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