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化”不完全等同於“音樂化”。比如西方音樂的節奏,在某些段落中,表現為機械的平均節奏(如迪斯科);而戲曲的“詩化”節奏則是“彈性”的、有伸縮性的音樂節奏。無論一串小鑼,或是一個四擊頭,都是富有“彈性”和伸縮性的。“詩化”節奏滲透在戲曲舞台藝術的全過程:
劇本和舞台節奏的“詩化”:戲曲不同於話劇的“三一律”,而是“有情則長,無情則短”的“詩化”節奏感。
舞美的“詩化”:不追求真實布景,不製造生活幻覺,而是營造詩的意境。
音樂、鑼鼓的“詩化”:音樂和鑼鼓點子的節奏,都是“詩化”的彈性節奏韻律。
表演動作的“詩化”:我國古代詩歌有一個特點,即與歌、舞有著密切的聯係。漢代《毛詩序》中說:“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說明戲曲在演變過程中,始終是詩、歌、舞為一體的,最基本的特征是演員用歌、舞作為表演角色的載體。
表演思維活動的“詩化”:戲曲表演詩、歌、舞一體,外部表現和內心體驗(語言)都要納入詩化的軌道。即使人物在無台詞時的思維活動時一回憶、思索、判斷、意誌、推理等的內心獨白同樣需要“詩化”,即把生活體驗(內心獨白)升華,也可以說把生活的心理節奏朗誦化,成為具有詩韻感的節奏。即使在沒有音樂和鑼鼓的“啞劇”式的表演,形體動作和心理動作仍然需要有節奏感和韻律感,才能使外部表現出來的神情意態具有節奏感和韻律感。比如表演看見著火這樣的緊急情節,演員的心理節奏“著火了!”就要轉化為詩韻化的節奏:“著—火一了一!”並伴以舞蹈化的身段,才能與整體舞台的詩化節奏協調,觀眾也才能鮮明地感受到角色緊張的情緒而得到真實感。所以,戲曲演員不能把生活中的體驗原型,直接貫穿到形象中去,否則表演動作就會像“觸電”般的“跳出”戲曲舞台劇詩的節奏感。戲曲演員的心理體驗,是凝結在“詩化”的歌、舞程式上的;一旦失去了“詩化”的節奏和韻律,也就不成其為戲曲表演了,也談不上真實感了。
麵部神容的“詩化”:表情的眨眼、抽泣、呼吸、麵頰肌肉、嘴唇等麵部動作的幅度、節奏都需要轉化為有韻律感、優美的神容表演,觀眾才能獲得真實感,而受到感動。這是戲曲的神容表演的美學規律。
五、虛實相生的藝術手法
我國傳統文化以儒家文化為主融進了諸子百家,統一而又多樣,其中包括宗教文化,如道家的“虛無”,佛家的“四大皆空”“五蘊皆空”等。“虛”和“空”這個命題,對於我國民族審美心理有較大的影響。從“虛”與“實”、“有”和“無”的命題,發展到“意境”說,是我國古代審美意識的重大轉變,也是中國文藝史上的重大轉變。“意境”是“意象”說和“氣韻”說的合流,“境”不僅包括“象”,而且包括“象”外的虛空,所謂“境生於象外”。唐代王昌齡、皎然和司空圖等美學家,他們在《詩格》《詩式》《詩品》等著作中都論述了“意境”這個命題,並使之趨於完善。把“境”作為藝術的最高追求,構成我國民族藝術的審美品格。
根據這一美學精神,我國古代的藝術家為了追求這種最高境界,在創作方法上便把“實”的變為“虛”,把“有”變為“無”,把“顯”變為“隱”,於是這種“虛實相生”的創作手段,便成為我國古典美學的重要創作原則。受我國古典美學的影響,“虛實相生”的精神也成為曆代戲曲藝術家們遵循的創作手段,“凡為小說及雜劇、戲文,須是虛實相半,方為遊戲三昧之筆……傀儡敷演煙粉靈怪故事,大抵真假相伴、多虛少實”。
戲曲的虛擬表演與傳統舞美的“虛實相生”的美學精神是相輔相成的。虛擬表演是戲曲表演遺產中的精華。舞台沒有複雜的布景和道具,而用表演語彙,形成以虛代實,以無代有,物體虛擬。如騎馬有鞭沒有馬、劃船有槳沒有船和水,再如角色通過表演可以隨時變換空間的地點、環境,用表演虛擬時間,如《三叉口》中,角色通過眼神和摸黑的動作表現黑夜等等。“虛實相生”的美學思想使表演創造並積澱了豐富的虛擬表演手段,並形成程式。這種虛實結合的美學規律,使戲曲表演的天地十分廣闊,可以表現一切宇宙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