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靜嫻正在用午膳,卻聽見有人敲門,寶月開門後見是子喬,他手捧一個包裹,笑著遞給寶月,對靜嫻道:“是府內派人送來的。”
靜嫻起身,慢慢打開包裹,見幾件折疊整齊的錦裘上放著一個琺琅金邊撒花的並蒂蓮錦盒,她心中隱隱作痛,前塵往事一齊湧上心頭,她見盒底附著一封薛濤小箋,瞧這筆跡定是沁雪執筆所寫。她忙打開信箋,一股熟悉的墨香撲鼻而來,一遭別離苦,相逢在夢中,那些日子,他對她疑心,她對他失望,她以為日後便要與他冷麵冷言,可未想到他決絕送自己來此,竟是為了將計就計,他情非得已時她卻萬念俱灰,愧疚也好,寵愛也罷,她是如此滿足於他這一點點的掛念,她將金邊海棠的鏈子帶在手上,走近書桌前,尋了幾張蘭花小箋,執筆書寫“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她折疊好後裝進信封,交給了子喬。
子喬見靜嫻打開信箋時,心中一震,向後退了幾步,望著靜嫻落寞的神情轉為欣慰,他知曉她心內的結算是打開了,他接過靜嫻遞來的信,疑惑問:“嫻兒不喜用薛濤箋?”
靜嫻已偷偷拭幹眼淚,緩緩道:“每每看見薛濤小箋便想起微之薄情,薛濤癡心錯付。”
子喬聞之,歎道:“‘知君未轉秦關騎,日照千門掩袖啼。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世人皆為相聚易,卻又怎知這一次的離別,也可能是訣別。”
靜嫻見子喬若有所思,在一旁未語,許久,問:“七爺可是來了?”
子喬緩了緩神,看著桌上未吃完的齋飯,對靜嫻道:“他昨晚便留宿寺中,你難道未聽見整晚的簫聲?”
靜嫻一愣,心中訝異七爺精通的樂器真多,她嫣然一笑,“聽是聽見了,倒不曾知曉是七爺。”
寶月在一旁收拾著碗筷,插嘴道:“古有弄玉吹笙引得乘龍快婿,七爺莫不是要引得佳人相聚?”
靜嫻瞪了寶月一眼,怪她言語不謹慎,寺中隻有她們幾位女子,今晚又要與弘軒合奏,這一番話未免惹人誤會。
寶月嘟了嘟嘴,低頭端起碗筷向外走去。織錦在一旁微笑不語的擦著木桌。
子喬裝作未看見靜嫻剛剛的神態,他懷中揣著靜嫻的信箋,朝門口走去,“待七爺下山時,正好將你的信箋送到府中。我便先回房了。”
靜嫻剛要伸手攔住子喬,但一想弘軒如此聰敏,怎會親自將信送到府中惹人猜忌。她旋即一笑,望著子喬的背影不語。
子喬回到房中,見弘軒仍舊看著棋盤上的棋子思考,他便故意將信箋扔到棋盤上,弘軒嚇了一跳,抬頭看著子喬,大聲說:“幹什麼?你是怕輸,故意要攪了棋局?”
子喬撇嘴,兩個酒窩深陷:“誰輸還不一定呢?”
弘軒看著棋盤上的信箋,疑惑的問:“這是什麼?你要給她的?可瞧著不像你執筆。”
子喬撩衫而坐,淡道:“是靜嫻給你四哥的。”
弘軒麵色黯淡,想起那天他問她是否記恨四哥,他還記得她說“他不負我,我定不負他,他若負我,便休想我再回頭。”四哥與自己無話不談,四哥府中的事情他也算知道些許,看靜嫻的性子絕不是先低頭的人,看這封信……想必兩人已冰釋前嫌。他心內說不出來是喜是憂,就是不舒服。他將信收好,指了指棋盤:“不下了,都被你攪亂了。”他回首取來放在案幾上的洞簫在兩手間把玩。
戌時,月色瀲紗,從子喬房間的木窗遠遠望去,正巧可見寺後那幾株梅花,雖看的不清晰,但在月色下盛白一片,如夜明珠般閃著熒光。
子喬聽見細碎的腳步聲,開門見靜嫻披著府中新送的亞青色錦裘,頭罩著錦裘的圍帽,一圈貂毛圍住了她小巧的玉麵,弘軒從子喬身後探出,見是靜嫻,臉上掛著笑容,不拘禮節道:“你倒準時。”
靜嫻一笑,進門後,解開錦裘遞與寶月,搓了搓凍麻的雙手,將古琴擺在桌上,又端起桌上新倒的香茗喝了口,“很久未喝到敬亭綠雪了,如今是借了七爺的光。”
弘軒望著靜嫻一笑,子喬坐在木椅上看著弘軒的神態,淡淡抿了口茶,假意對著寶月道:“技藝卓越,繞梁不絕,今晚我們定會大開眼界了。”
靜嫻望著子喬和寶月的神態,無奈搖搖頭,抿嘴一笑。纖手撥了幾下琴弦,調了調音準,衝弘軒點了點頭,弘軒一管洞簫放在唇前,幾個輕巧的波音流暢而出,靜嫻一抹琴弦,琴音綿遠悠長,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琴音一轉,笛音附和,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婉轉悠揚,如花落幽潭,海霧遮月,簫聲綿綿,琴聲低沉,琴簫合奏,相得益彰,兩人收音,一曲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