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霞衣萬朵任君裁(2 / 3)

她的目光黯淡下來,搖了搖頭:“我家裏,沒人了。”然後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湖水出神。周木子看著這樣溫婉如玉的女子,突然有些羨慕那個上官鴻了。

微風過處,她的青絲翩然舞動。他看著她,她烏黑閃亮的雙眸如水般澄澈,使這湖中的碧波也黯然失色。

一個句子閃過腦海,是詩經裏的名句。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映心,你姓什麼?”

“沒……”

沒姓?怎麼可能?周木子正想詢問時,卻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鴻哥哥,原來你在這裏啊。”

那是將要嫁予他為妻的夢梅。她自小與上官鴻指腹為婚,後來家道衰敗,便寄居在了上官家。

明媚妖嬈的女子匆匆跑來,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周木子皺了皺眉,站起了身。映心低著頭,對了錦衣華服的女子福了福身:“夢梅小姐。”聲音中滿是恭謹。

“你下去吧。”夢梅眼光掃過周木子身旁的映心,淡淡地揮了揮手,而後撒嬌似的搖著周木子的胳膊,“鴻哥哥,今晚我想放河燈,你陪我去嘛。”

周木子含混地答應著,視線卻一直延伸到遠處,直到那個鵝黃的背影消失在目光盡頭,方才如夢初醒,回過了神。

【幽然?夢纏綿】

長安城的夜晚,燈火絢爛,無比繁華,熱鬧不減白天。

氣溫下降了不少,幽涼,愜意。曲江邊上,早已有成雙成對的青年男女攜手並肩在放河燈了。水麵上飄著各式河燈,仿佛墜入水中的漫天星辰。

周木子看著夢梅將一盞梅花樣的河燈點亮,放入水中。那河燈忽明忽暗,飄飄然隨水而下,如若會發光的浮萍一般。傷感瞬間填滿了心房,自己在這異世,不也如同這河燈一樣嗎?無依無靠,遊離飄渺。

正在出神的時候,卻忽的感覺身前一軟。竟是夢梅偎在了他的懷中。

柔弱無骨的女子,玲瓏有秩的身姿,他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吸時胸口的起伏。她發間芬芳縈繞在他的鼻尖,然後一絲一縷地,鑽入了他的心上。

“鴻哥哥,”她在他的耳畔低語,“你猜,我方才許了什麼願望?”

“我,不知。”

她咯咯地笑著,說:“我希望,能穿上你親手為我縫製的嫁衣。”

滿河花燈的顏色突然淡去,江邊的人聲也逐漸靜謐。她如水的眸子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含著脈脈柔情,仿佛,要把他看到心裏去。

黃鶯啼早,清夢頻擾。

清脆鶯啼將周木子從夢中吵醒。昨夜和夢梅放完河燈之後,又被她拉去飲酒。回家時已到子時,困倦非常,倒頭便睡。

夢中,芙蓉錦帳,紅燭搖影。雲鬢花顏的女子依偎在他身畔,耳鬢廝磨,纏綿悱惻。那夢如此真實,真實到,她如雪香肩上的一粒朱砂痣,都清晰可見。

映心,他夢囈著。

睜開雙眼,看到一個玲瓏的背影。

她對著銅鏡,細細地描繪著柳眉,又用小指挖了一小塊胭脂,染腮,繪唇。她聽到響聲,轉過頭來,聲音中半是喜悅,半是嬌羞:“鴻哥哥……”

竟是夢梅。

周木子凜然一驚,坐起了身:“昨晚……”

粉妝玉琢的女子花容忽的染上了兩片紅霞。她什麼也沒說,低下了頭。

周木子掀開被子,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原來,夢非夢。

雪白的床單上,綻開著一朵殷紅的花。

美麗。妖嬈。

如此刺眼。

【霞衣?空裁剪】

一連三天,周木子都將自己關在屋內,裁製霞衣。

他已經完全放棄了要離開的念頭,甚至強迫自己,不去思念映心。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愛的,是夢梅。夢梅,這個為了他付出了太多的女子,他定不能負她。

他要為她裁剪出,天下最美的嫁衣。

修長的手指間,錦緞紛飛,如同翩躚起舞的彩蝶。陽光跳躍在指尖,然後又被剪成碎片。地麵上層層疊疊,堆滿了破碎的布料。

終於,周木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件緋色霞衣出現在了眼前。金絲縫製的衣領處,繡著一支清瘦的白梅,在陽光下泛著潔白的光,熠熠生輝。

嫁衣緋若晚霞,梅花素若冬雪。

他仿佛看到了成親那日,她穿著這件嫁衣,成為他的娘子。

夢梅,這嫁衣,隻屬於你一人。

“公子。”一聲輕喚,周木子這才回過了神,看見映心端著飯菜靜立一側。他太投入了,根本不知道她何時進來,又侯了多久。隻看到她手中的飯菜,早已涼透。

“映心,過來。”他麵有愧色,但卻很快被喜悅所替代,“你看看,這嫁衣,看好嗎?”

她笑著,說:“公子,這梅,還是紅色好看呢。”

“我覺得,夢梅她,更像這支白梅,”他輕撫著那朵梅花,“纖塵不染,純潔無暇。”仿佛那梅,就是他心愛女子的化身。

他滿眼深情,都給了她。卻不曾留給身邊的女子,一絲一毫。

連他自己都以為,他真的愛上了夢梅。

他不曾看到,身邊強顏歡笑的女子,轉過了身,悄悄地拭去了眼角的盈盈淚光。

時光如水,日月如梭。

婚期,已臨近了。

周木子捧著裁製好的霞衣,興衝衝地跑向夢梅的閨房。他要讓她看看,他親手為她縫製的這件獨一無二的嫁衣,她,將會是世間最美的新娘。

然而,敲門的手卻僵住了。

“聽說上官鴻這傻小子最近在為你縫製嫁衣,”是男人的聲音,“哈哈,他還真以為你要嫁給他了呢。”周木子聽得出,這是上官家的大少爺,他的大哥,上官嵐。

女子的銀鈴般的嬌笑傳來:“我隻不過略施小計,就讓他對我死心塌地的了。” 是夢梅。

“哈哈,隻要除去了上官鴻這個障礙,到時候,老頭子一死,所有的家產都是我的了,”上官嵐的聲音充滿了期盼,“誰又能想到,他的如花美眷,竟是我的人呢。”

“哎呦,你壞死了,說這個幹什麼啊……”

然後,是肆無忌憚的笑聲。

周木子腦子一片空白,茫然站著,空洞的眼神一直綿延到天際。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這就是,所謂的親情,和愛情?

曾經,他以為他已經把他想要的,都握在了手心。然而張開手掌,卻發現,空空如也。就如這天邊的浮雲,虛無,飄渺。分明就在眼前,伸手欲觸及時,卻發那隻不過是鏡花水月,遠在天邊。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錯愛?情意遠】

準備工作依舊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上官府各處都掛上了大紅錦緞,熱鬧非常,好不喜慶。人人臉上洋溢著笑容。隻不過,有的真,有的假,紛繁複雜。

夜涼如水,玉蟾當空,散著淡淡光暈。世間最美好的是人心,最醜惡的,也是人心。明月雖美,卻未必照得亮人心的陰霾。

“鴻哥哥!”

周木子正欲睡覺,卻看到夢梅臉色煞白,驚魂未定地跑了進來。

他皺了皺眉,淡淡地說:“怎麼了?”他始終沒有忘記那天他所聽到的。

她撲入周木子的懷中,低聲啜泣著。他本欲推開她,然而,她的眼眶紅紅的,滿含淚水,那副楚楚動人的模樣使他再也沒有推開她的力氣。

他雖厭惡她的虛意逢迎,但他的確奪走了她寶貴的東西。

孽既是自己造下的,就必須償還。

“夢梅,”他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發生什麼事了?”

“大公子他,死了……”

“什麼?”周木子頓時一驚。

“真的……我剛才和環兒去後院納涼,看到映心從裏麵匆匆出來,我開始沒有在意。但走到花架下,發現、發現,大公子他已經死了……”她蜷縮在他的懷裏,身子微微顫抖,仿佛仍沒有從剛才的驚恐中走出來。

環兒是她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