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古老的雪山之中,居住著有著驚人美貌的女子——雪女。如果有人在山中迷路,時常會遇到雪女。雪女外表雖然美麗,其實卻是妖怪,她們喜歡引誘男人,也喜歡考驗他們的忠誠。如果對雪女立下了誓言而沒有遵守,就會遭到雪女的報複……
(一)
雪下得愈發大了,天地間一片無垠的茫茫潔白,再向遠處望去,隻見天際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到,隻有灰暗陰霾。
少年在冒著大雪,在積雪的山中跋涉著,厚厚的冬衣掩飾不了瘦弱的身體,他的每一步都顯得很是艱難。即使帶了鬥笠,依然有雪花飄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像一把小小的羽毛扇,頃刻間又融化成水珠。
雪繪伸手擦了擦睫毛上的水珠,已經模糊的視線再次清晰起來。
三天了,來到這座雪山裏已經三天了。
雪繪的家在平安京附近,父親原本在將軍管轄下的地方做個小官吏,家中同時做著往來於北海道和九州之間的生意,也算得上富庶。一年前的一個冬天,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在一個下著大雪的夜裏忽然病倒,母親也在那一晚失蹤。這樣忽然的變故使得家道很快衰落,也使得十七歲的雪繪在一夕之間成熟起來。
父親的病很重,從那一夜起就神誌不清,直到現在都臥病不起,時常昏迷。大夫來看過,也開了很多藥方,卻都毫無效果。雪繪知道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昏迷過去的父親將再也不會醒來。
後來,有位遊走於各地的流浪巫者途徑雪繪家門外,告訴雪繪要想救他父親,就必須到千裏之外的北國雪山中去找到一種花——雪梔子。
雪繪立刻出發,千裏迢迢趕到雪山腳下。大雪封山,馬車進不去,他隻能步行。三天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如果是在雪山裏,那麼這段時間就顯得漫長無比。
雖然帶夠了食物,身上的衣服也夠厚,但由於天氣實在太過嚴寒,雪繪根本無法睡覺,白天在山林中跋涉著,晚上就找一個避風的地方蜷縮一晚,天亮繼續出發。雪梔子,這是一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花,傳聞它外形像梔子花,晶瑩剔透,散發著幽香。沒有人見過這種花,甚至說它根本不存在於現實中,但雪繪相信雪梔子一定存在,而他,也一定能找到它。
想到臥病在床的父親,不知所蹤的母親,曾經繁華現在衰落的家……雪繪的心裏一痛,看著漫天風雪,他咬咬牙,搓了搓已經被凍得僵硬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一陣大風裹挾著雪花吹來,雪繪的視線中一片模糊,風雪過後,他抬起頭來,卻愣住了。
雪地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女子,她肌膚潔白玲瓏,身上穿著同雪一般顏色的和服,上麵的花朵暗紋栩栩如生,裸露出的肌膚宛若冰雕玉砌,漆黑長發鬆鬆綰起,如同懸落的瀑布。
風起,吹動她的長發,她看著麵前愕然呆立的少年,輕輕微笑。
(二)
“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雪繪沒有料到,她一張口就是這樣一句話。
“你是誰?”
她卻並不回答,隻是繼續說道:“帶我離開這座雪山,我會給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來到這裏的人,所為的除了雪梔子,還有什麼呢?”女子笑了起來,冰雪一般的麵容因為這笑容倏然嫵媚起來,“我的名字,叫做梔子。”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女子輕輕吹了口氣,空中忽然夾雜了梔子的幽香。雪繪抬頭,隻見飄落的雪花全都化作了純白的梔子,仿佛跳著舞一般從空中落下,再一看,又化作了雪,而幽香也消失了。
“看夠了嗎?”女子的話讓雪繪臉不由一紅,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盯著她看,不由低下頭去。
梔子向前走了一步:“帶我離開這座雪山,我就給你想要的。”她看著他,眼睛好似有魔力一般,使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她的眼睛深邃無比,仿佛能夠看到他的內心深處。
雪繪點了點頭,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點頭,但就是點了。
梔子的身體忽然縮小,頃刻間化作一個六、七歲女童的模樣,純真的臉上帶著和年紀並不符合的笑容,向他伸出手來。
“背我。”
(三)
化作女童模樣的梔子很輕很輕,背在身後仿佛沒有重量。雪繪在雪地中跋涉著,如果不是背後偶爾浮現的幽香,他甚至以為蒼茫白雪中依舊隻是自己一個人。
“你要讓我帶你去哪裏?”過了很久,雪繪終於忍不住問道。
“按照我所說的方向走就是了。”
雪繪不說話,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聽到身後傳來細細小小的聲音:“你們這些人,都一心想要雪梔子,它有什麼好呢?值得你們甘冒危險,在大冷天中來到雪山裏?”
她的話戳到了雪繪心中的痛處,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後隻能輕聲重複:“雪梔子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為了得到了雪梔子,即使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有多少人為了尋找雪梔子,最終卻把命留在這裏。”
“不,我不能把命留在這裏,我一定要活著回去。”雪繪望了望遙遠的天際,那裏隱約浮現出母親的笑靨和父親的容顏。他必須活著回去,帶著雪梔子回去。
“你果然把財富和命看得一樣重要。”雖然沒有回頭,雪繪依然能感受到身後梔子的聲音低了下來。
知道她誤解了他的意思,他連忙解釋:“不是這樣的。”然而,身後的人卻沒有了聲音。他回過頭,看到化作小小女童模樣的梔子臉貼著他的後背,已經睡著。她閉著眼,潔白的臉頰映著同樣潔白的雪,讓他的心裏有一刹那的動容,竟有些不敢再看下去。
風雪忽然大了,往前每走一步都困難無比。雪繪走著走著,看到前方有一個山洞,不由心中一喜,連忙加快腳步向山洞中走去。
他沒有看到,在山洞出現的一刹那,身後的梔子睜開眼睛看著他,目光驟然冰冷。
(四)
進了山洞,雪繪小心翼翼地梔子放下,怕將她吵醒。她依然在睡著,臉頰安靜到幾乎透明,如同沉默的積雪。
雪繪走出山洞,撥開厚厚的積雪,抱了一堆枯草和樹枝回來。他把枯草鋪開在地上,將梔子抱到上麵,又將枯枝堆在一起,拿出火石點起了火。雪繪隨身帶著一個水壺,他裝了滿滿的一壺積雪在裏麵,放在火上加熱。不一會兒,雪化作了熱水。
梔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坐起身來看著他忙活著這一切,卻並沒有說話。
“你醒了。”雪繪將水壺遞過去,“天太冷了,喝點水吧,暖暖身子。”
這時的梔子已經恢複成了女子的模樣,看著他:“你呢?”
“我不冷。”雪繪笑著,從包裹裏找出幾塊餅來,這是他在出發之前帶的幹糧,現在已經凍得又冷又硬。他找來一根樹枝將它們穿在上麵放在火上烤著,慢慢有香氣飄了出來。
即使這隻是普通的餅,在這樣的環境中都顯得極其誘人。
走了一天,雪繪一直都沒有吃東西,渴了也隻是隨便抓把雪塞到嘴裏而已。此時此刻,看著香噴噴的烤餅,他暗自咽了咽口水,但還是將它拿到了梔子麵前。
“雖然不太好吃,不過總比餓著好。”他說。
梔子原先平靜的眸子起湧起了微小的波瀾,但雪繪並沒有注意到。看她並沒有接過,他又說:“在這冰天雪地裏並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就先將就一下吧。”
梔子的眼眸漸漸垂了下去:“為什麼要先給我?”
“因為母親說過,男孩子要讓著女孩子。”說到這裏,他又發覺不對,忙改口說,“哦不,是男人。”
梔子“撲哧”一下笑了:“你是男人?”
雪繪有點不好意思:“是啊,雖然還不到二十歲,但是母親說當一個男孩開始意識到‘責任’的時候,就成為男人了。”
“你好像很愛你的母親?”
“是的,很愛。”說道這裏,雪繪的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不過母親在一年前就失蹤了,到現在都毫無音訊。”
“那你父親呢?”
“父親也在一夜之間重病不起,我這次來到雪山裏,就是為了找到雪梔子為他治病的。”
“為他治病?”梔子的眼中閃過一絲吃驚。
雪繪就將流浪巫者的事情說了出來,聽了之後,梔子顯出了然的神色,說:“那個人說得沒錯,雪梔子確實是世間罕見的寶物,可以解除人的痛苦。”
“梔子,”聽到這裏,雪繪再也抑製不住,抓住她的手臂,“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你一定知道雪梔子在哪裏的,告訴我,好不好?”
梔子站起身來,天已經黑了,篝火的光亮勾勒出她的身形,潔白身影邊上有一圈金色的輪廓,那麼美,卻又映襯得她頎長的身子顯得那麼單薄,好像一片紙,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到天上去一般。
雪繪看了,莫名就有些難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過,但這種感情就真真實實地出現在了他的心裏,仿佛它原本就在那裏,隻是這時才湧現出來一般。
她伸手從懷中拿出了一朵花,玲瓏剔透的模樣,儼然就是雪梔子。
雪繪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這朵他追尋了那麼久的花此刻就出現在眼前,一時間竟令他難以相信這是事實。她拿起他的手,攤開,放在他的掌心。花朵是冰涼的,如同她的指尖,盈盈地觸著他的掌心,如同一個不可觸及的夢。
與雪繪眼中的欣喜不同的是,女子看著他,眼中的神色透著淡淡的悲傷,還有一些雪繪看不懂的情愫。
(五)
雪繪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又或者他根本沒有睡。那朵花朵被他放在胸口,如同一個最寶貝的東西,貼著他的心髒。不知是激動還是一些莫名的擔憂,他毫無睡意,但模模糊糊間,卻有一些景象出現在他眼前,如同飛雪飄絮,朦朦朧朧,卻拚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