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痛時艱遠遊異國 逢石隱竊錄奇書(2 / 3)

主意已定,便回到家中,悄悄地將他祖父分給他的銀子三百二十兩拿出來,藏於一個皮包內,寫了告別書一封,夾在懷內,也不麵辭父母,一徑來到輪船碼頭,便將書信投在郵政箱內。恰好前往上海的汽船,將要開船。連忙買了船票,便跳下船去,那汽船便飛也似的開了。這裏他的父母得信之後,不免一番煩惱,但是他們的心,也有些被他兒子感動了,所以也由他去。

且說黃勃次日到了上海,便買了外國衣一套,改了裝。打聽往日本的船次日開駛,便也買了船票。至次日八點鍾,便由客棧下船。十二點鍾,隻聽得汽笛一吹,那船早已開了。剛剛行到吳淞口時,忽聽得隔艙嬌音嫋嫋,似是女郎吟詠之聲。聽去卻是東語。少頃又聽一女道:"你能用漢語讀嗎?"那女郎笑了一聲,便念道:"一聲報道虎狼來,赫赫名邦一日摧。"黃勃聽了,便吃了一驚道:"也是外人打進來了,此言競是道中國已經亡了。"又聽道:"異色旌旗分道出。"便想道:"不好了,這是各國兵來瓜分了。"又聽道:"同心羈絏望鄉回。"此句不解何意。隻聽那女郞道:"若此,或有救麼?"那念的女郞又道:"不然,你且聽下句來。三年血肉空搏戰,萬裏河山終劫灰;莫道閑人情易遣,重興未睹恨難恢。"那女子嗤的一聲笑道:"果然無望。"黃勃此時心中不禁七上八下的亂猜,思欲過去一問,怎奈未曾通問,不敢造次。忽又聽道:"茫茫龍陸盡煙霾,碧血漫空野積骸;蹈海仲連空抱恨,哭廷胥子有餘哀。"那女子道:"不知這是何人?"又念道:"千軍壯氣城頭沮,一片新旗海角來;卻剩彈丸延帝裔,豈真屹立在天涯。"

黃勃聽到此處,便認定句句是為中國而言。但其中所言,多似後來亡後的話,何以便能預言在先。心中疑團莫解,不免踱出艙來,向那女郎住的艙門口,摘帽欠身道:"二位女博士請了。"那兩個女子便放下書卷,立起回了禮,便道:"先生貴姓大名,尚未領教。"黃勃道:"小生姓黃名勃,年少未字,乳名光華,係吳人。隻因敝國現今危亡之期已迫,特往貴國求些學問,將來或能為國家幹些事業。適才竊聽清詠,好似句句切著敝國而言,但好些都似是未來之語,小生著實狐疑,特來請教。敢問二位貴姓大名?"那長些的女子便道:"妾姓中江,名大望。此係妹子,名篤濟。適才所誦之詩,卻是貴國的高人所作。舍妹去年三月,前往貴國天台山漫遊,山上遇見一位老人,年約六十餘歲,童顏鶴發,卻是西洋的袋扮。舍妹與之為禮,蒙其請到洞院內飲茶。舍妹感其殷勤,便與之同往。及到洞口,忽見一位奇古的老人,不像道人,卻是前明裝束。頭戴角巾,身披儒服。舍妹不勝詫異。那洋服的老人便指道:'此是家父。'舍妹便與為禮。那明服的老人詢及鄉邦姓氏,也著實禮待,便同到花園子內大樓上飲茶,舍妹便問他父子何以異服,且何不穿本朝的製服呢?那明服者道:'老夫祖上自明亡迄今,九世未曾剃發改服。當那韃子入關時,老夫家內為不肯剃發,被韃子用非刑殺死者,計二十一人。先九世祖時尚甚幼,當時有一塾師,與之同逃至此,即居住在此洞之中。後來那塾師死去,遺言不可剃發,便將他的女兒配與先九世祖。後來世世相傳,皆記著先世一家門為頭發之故,竟送了命,以故雖死也再不肯把那狗尾子栽在頭上。那小兒,他是自少出洋遊學的。先時走內地時,尚是裝作道人,後來上了洋船,見得不便,遂將頭發斷了,改裝西服。他寫信來尋老夫說:"這西洋的衣服,及世界萬國公用的,就是我明朝至今未亡,也應改製。因其適於衛生,且甚便於行止動作也。兒並不是違背祖訓,隻是從天下之公而已。若滿洲之製,則兒有雖死弗從而己。"老夫見得有理,也就不問了。至於老夫,年既衰朽,於外國的學問技術,未曾懂得一點,若是也急急的改裝易服,自思真是不配。所以讓他領略過西國實學的,獨穿了西服。這便是父子異服,及老夫明裝的原故。'當時舍妹聽他這一席話,著實起敬,不由得與他細淡起政治哲理來。那明服的老人,卻是博通中外,貫串古今。那兩老又邀舍妹遍遊各處勝景,不意忽然下了一行春雨,一直落到天晚,愈下愈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