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日,星期一,晴
他來了電話,顯然我們家的事他都已知道了。他講了無窮無盡的安慰的話,臨了叮囑了好幾遍“有事就打電話給我”。那陣子大家都在忙著準備期末考試,他是慣於打突擊戰的人,隻要考前10天爭分奪秒抓緊複習,拿個一等獎沒有問題,我怎好在這會兒打擾他。
一月四日,星期二,晴
自己也該好好複習複習了,雖然平日裏從未放鬆過。《現當代文學》有兩大本筆記,外國人名一連串,雖說全是“斯基”也該一一分清的,古文字得認清,象形字與會意字總也搞得人頭昏腦脹……美學呢?還有美學,縱然不考試,也要交篇論文,“美的本質”、“美的本質”,何謂“美的本質”?老師講的時候明明弄懂了,怎麼一要寫就沒了詞兒?見鬼!
媽媽在家的日子天天盼著有機會下廚房大顯身手一番,如今家裏隻剩我一個人,卻連飯也懶得做,什麼時候餓了,煮包方便麵得了,隻有現在,我才敢如此奢侈地咀嚼“自由”。
樓上的陽哥通過了托福,要去加拿大,全家人歡天喜地地送,沒一點離別的憂傷,好令人羨慕!
一月五日,星期三,晴
他到底還是來了,他說:“複習累了,幫個忙,陪我出去換換新鮮空氣,清醒清醒大腦,好不好?”我知道,他其實一點也不“累”,也沒有“清醒”的必要。他總這樣,總是把自己對別人的關懷看成是別人對自己的“恩惠”。
我們騎著自行車沿小徑環城一周。一路上,他淨是講些與考試與我父母的離婚無關的事。他說伊麗莎白多麼堅韌、阿甘多麼誠實厚道、貧嘴張大民多麼樂觀,他說他羨慕死了三毛,撒哈拉沙漠到處都留有她的足跡,他也對瓊瑤深感疑惑,那顆善良純真的心仿佛永遠也不會走,筆下的那些俊男靚女、癡男怨女永遠勾得你魂不守合。他說真奇怪,一過二十歲,時間就像脫了韁的野馬飛速向前,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就到了二十二歲,真是豈有此理!如果它是個人的話,我還定要跟它理論一番。
我“噗嗤”笑了,他便說:“謝謝,你笑了我就不累了!”
晚上回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一月六日,星期四,晴
收到爸的電報:“桑兒,別忘了為自己祝福!”捧著電報,一個人埋在沙發裏,心裏好痛!
把我和媽媽的一張合影放大了,鑲在嶄新的相框裏,鎖在抽屜裏。爸爸不在的時候,想媽媽的時候,就去看看它。媽媽也真是,去哪兒了也不告訴一聲,打個電話也好呀,叫人好生牽掛!盯著電話機,側耳聽著敲門聲,總希望有信送來上麵赫然印著媽媽的字跡,可惜沒用!十分鍾過去了,沒有聲音,二十分鍾過去了,沒有,三十分鍾,也沒有……,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我徹底絕望了,也幡然醒悟了,難道媽,離開這個家就真是連她這個女兒都忘了嗎?不是,媽媽比我更愛我,她隻是不想打擾我和爸爸,想我自己學會長大,其實,無論走到哪,她和我之間都有根線牽著,那便是“母愛”!哦,感謝你,媽媽!我會過得很好,也希望您快樂!
一月七日,星期五,晴
他又打來了電話,說向我請教一道題:“周樸園這個人物該怎麼認識?”我一下便識破了他的“歹”意,便說:“放心,這道題沒有考的可能性。”他說:“怎麼會這麼肯定?縱然肯定不考,互相交流交流也不錯呀!”於是,他便自顧自煞有介事地說到周樸園多壞,壞到連他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壞人的地步,他……”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附和下去:“其實你隻抓住了他性格的一個方麵,他也是個人,首先他在婚姻上是個失敗者……”於是他又抓緊時機,扯到了曾老太爺(北京人)身上。我知道他仍舊對我不放心,隻是希望借此讓我不再去想那不快的事情,終於逮著一個空隙,我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好,複習吧,小心我會超過你。”電話那邊便傳來了勝利的笑聲,“那麼,打個賭吧,怎麼樣?”他窮追不合,“誰輸了就請對方去一趟九寨溝。”九寨溝——世界水景之王,那兒冬季不封山,往日的諾日朗、珍珠灘還有熊貓海瀑布都會結成巨大的冰瀑,盈盈冰川,銀光四射,高山上的大熊貓會到溝中來覓食,幸運的話也許還會撞上,這是我們早已傾心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