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民日報》的“人民論壇”上看到一篇言論，建議在學校設立勞動課，以使孩子們從小就養成愛勞動的良好習慣和品德。這自然是很好的事情。但大人們首先必須視勞動為一樁有益人生的事情而自覺參與，全社會形成愛勞動蔚然成風的氣候，才能保證這傳統的發揚光大。我們都曾參加過義務勞動，不論是在學校的時候，還是參加工作以後。最初，大抵是自帶勞動工具，也自帶午餐。後來，情況有些變化了，工具由單位統一購買，午餐由單位集體準備。再後來，除了公家負責工具和午餐，還要發給補助費。就這樣，願意去“義務”勞動的人也愈來愈少了。於是，有的地方便按“義務”勞動規定的丁作量折合為人民幣“以金代勞”了。社會的發展變化也有些太快了，然而勤勞勇敢的傳統總還得承繼下去。所以，“義務”勞動還是一樁不可缺少的內容。至少，新聞媒介時不時還要以此作為宣傳重點來配合形勢教育呢。前不久，電視上報道了某地一領導機關到某鄉參加“義務”勞動，不算購置工具，僅購買遮陽帽一項，據說就花去那鄉裏的幾千元人民幣，而“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實在微乎其微。
許多事情變形了，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說難聽一點，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事越來越多了。
還是《人民日報》上看到的，遼寧省某地“七一”前夕搞了一場歌詠比賽。30多個單位參加，僅購買統一服裝就花了公款30多萬元。有人很痛心，說這30多萬捐給“希望工程”有多好呢。還有問題的另一麵，人的心裏究竟都在琢磨些什麼呢？最近，一些地區就公款吃喝的問題正在研究提出對策。這應該說是一件好事。公款吃喝了這麼多年，也製定了這麼多年的對策，雖然收效甚微，但從麵子上講，總還是在禁止、反對。然而令人可笑不解的是，製止公款吃喝的對策居然會成為使公款吃喝合理化、合法化的保護傘。你說，省級80元，廳級60元，其他人員40元的日接待標準，這算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呢，還是把問題保護在一個不容觸犯的範圍內呢？
世事使人們分不清是與非的標準了，辨不明真與偽的界限了，人們於是麻木了。至可悲哀的，真善美的東西也已經難以喚醒人們的真知和情感了。懷疑，成了當今普通人的一個普通的心理反應。《法製日報》上一篇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先進事跡的介紹文章，那題目便讓人欲哭無淚_《並非天方夜譚》。這題目是要人們相信：這是真實的啊，同誌們，四川大邑縣的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的確做到了這一步，請你們一定相信，這不是我們的妙筆生花，不是自欺欺人的瞎侃。相信了，我們真的相信了。衝了這信誓旦旦的標題，我們還有什麼理由懷疑。人們的懷疑心理是否已到了會把一個地區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能夠做得很好的事情視作“天方夜譚”一樣的神話呢？我不知道。但如果到民眾中去做一次民意測驗的話，我相信，那結果，一定要比綜合治理工作本身意義更加深遠更加耐人尋味。
當代作家韓少功在談小說創作的《靈魂的聲音》一文中說道：“我們身處一個沒有上帝的時代，一個不相信靈魂的時代。周圍的情感正在沙化……到處可見浮躁不寧麵容緊張的精神流氓。”但他又堅信，“真實和美好並沒有死亡。”我欽佩他的一針見血的真話，更欽佩他對信念的始終不渝。是的，盡管我們眼見了周圍世界的變形而會生出悲哀和不安，但真實和美好並沒有死亡，這也並非天方夜譚。
一九九五年三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