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真不愧是禮儀之邦。一名司機駕車違章而拒不接受檢查,交警對他以禮相待,居然給他敬禮達一個半小時。然而君子國裏並非人人皆君子。一個半小時的敬禮也未能使那司機感動,他依然穩坐車中不予理睬。這是一場很令人尷尬的文明與反文明的遭遇,這是一個漫長而難耐的瞬問。當電視攝像機對準了那仿佛來自遠古的不知文明為何物的司機時,文明終於取得了勝利一一那司機不得不下車接受檢查。
1996年,北京大學曾興起一個叫作“文明修身”的運動,“一批德高望重的大師級學者出麵縱談修身問題”。然而“問題”又實在簡單得不至於讓大師級學者出麵“縱談”:“不隨地吐痰”、“不說髒話”、“不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這樣的初級啟蒙知識,值得向我們的“精英”們去講嗎?自然,“縱談”可能是必要的,但更要“橫談”、“橫看”、“橫比”。人的思想和行為總是與他所處的時代和環境有著密切的聯係。我不相信當今大學生真的就不懂得隨地吐痰說髒話是不文明的舉動,我也懷疑那位司機麵對一個半小時的敬禮,內心就真的不產生一種情緒。要不要思考一下:他們那樣做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在那不文明的背後,是否更潛隱著某種比不文明更值得我們深思的東西?
“職工是企業的主人”就如同“領導幹部是人民的公仆”一樣,是社會主義製度優越性的體現。然而這“優越性”又確實需要社會主義的製度來作保證。否則,主人就會變成仆人,公仆就會成為老爺。從北京對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的調查資料看,有44.3%的廠處級幹部、75.1%的科級幹部和管理人員、78.2%的操作工人和85.9%的科技人員不認為自己是企業的主人,他們感覺,領導幹部是主人,他們則是仆人。這種顛倒了的感覺難道不應該引起我們的警惕和重視麼?
當我們沉醉於“社會主義製度的優越性”中的時候,還要想著致力於社會主義製度的建設和鞏固。因為一種製度本身並不能體現優越性,隻有當它作用於社會和大眾的時候,隻有社會和大眾努力身體力行地實踐它的時候,它才能真正表現出優越性。這道理很淺顯,然而實行起來卻不易。
一九九七年七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