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些話是不能說的，雖然你看出某一件事極不正常，甚至是有違國家法律和社會正常生活秩序的，但你就是不能說。為什麼？因為你不但說了也白說，而且會招致自身的禍害。譬如動亂年代，許多人眼看著“四人幫”橫行一時，就是不敢說他們是禍國殃民的混蛋加壞蛋。自然，也有那大義凜然不畏淫威的仁人誌士不信這個邪，就是要與“四人幫”對著幹，其情可憐，其義可敬。然而他們所付出的是生命的代價。“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話雖如此，但在那陰霾滿天的專製年代，是沒有正義和公理可言的。
如今，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民主法製的建設，言論自由的倡導，已不存在說話的禁區了。可是有些事情有些話你還是不能說，即便說，也隻能是當事人不在的情況下，大家夥兒說說閑話而已。譬如，前些年以至眼下，一些高幹子女搞腐敗，借助特權無所不幹，你能當著這些公子哥兒、姐兒的麵或者他們父母的麵說他們這是腐敗，是借助共產黨的權力把共產黨往深淵裏推？不能！即使你看得一清二楚，也隻能是私下裏與別人閑談的鳥話。再譬如，一個領導幹部口口聲聲要求屬下勤政為民、廉潔奉公，可逢年過節，他家的門口，送禮行賄的汽車排成了長串。你看到了，知道這在法律上叫做受賄，若當了真，是要判刑、法辦的。但你能對著這位尊敬的領導幹部說：請慎獨潔身，不要以權謀賄，這是黨紀國法所不容的罪惡勾當？不能！雖然這事可能會在地方傳得人人知曉，個個腹誹，可見了那領導，人人卻依舊對他顯著笑臉而點頭哈腰。還譬如，現如今買官賣官早已不是報紙上所說的個別現象，你與大夥兒都知道許多有關這方麵的真實的傳聞。就說那個叫馬二狗的科長，他是怎麼坐上現在的這把副處長交椅的？他自己就曾經拍著胸脯子說，那是老子用了十幾萬元錢買來的。但你能對他說這是違法犯罪？你能告訴那些收了他的錢、給了他官位的人說這是千萬做不得的犯法的事嗎？不能！沒有哪個人傻到承認自己賣了官收了錢。所以你也不會蠢到去與人家掏心窩子，那豈不誣陷領導、居心叵測嗎？一位在外地工作的朋友對我說，他對發生在身邊的某領導幹部不經民主程序而隨意提拔他身邊工作人員的做法不能理解，與許多同事背地說起，人人都表示了十分的不滿和氣憤，但人人又都認為現如今就是那樣子。朋友說，最讓他不解的是，那位領導幹部依然能夠表現出民主、公正、講黨性、有原則的大家風度，真讓他難識人的真假。
其實呢，真假虛實一目了然，隻不過沒有人當麵戳破說穿而已。那些於著見不得人的勾當的人們，以為別人什麼也不知道，所以那一副假麵具戴得還自得其樂呢。原來，人們隻是不說而已。不說，實乃不能說。不能說，又實乃不敢說。你想想，當一個人做著壞事的時候，周圍的人除了竊竊私語外，沒有人敢站出來公開說話，指責他的行為，捍衛公理和正義，這意味著什麼？
一九九七年七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