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古城西安(小說中的“西京”)為人物活動場所的《廢都》在1993年出版,是當時小說界和文化界引人注目的事件。這部表現作者所說的蒼茫、悲涼的“廢都”意識的小說,被一些批評家譽為“深得‘紅樓’、‘金瓶’之神韻”,“內容到形式都頗為驚世駭俗”之作;認為在人物刻畫上形神兼備,“幾近爐火純青”,標誌作者的走向成熟。賈平凹的小說,在敘述方式、語言風格和藝術韻味上,力求對於中國明清白話小說藝術的吸納,在文體上力求形成自然、含蓄、富內在韻味的格調。

莫言1985年在解放軍藝術學院學習期間,發表了《透明的紅蘿卜》。次年,中篇小說《紅高粱》的發表,產生很大反響。隨後,他又寫了與《紅高粱》在故事背景、人物等有連續關係的幾個中篇,它們後來結集為《紅高粱家族》。這些小說,主要以對小說中的故鄉高密的記憶為背景展開。《紅高粱》係列,以及發表於1995年的長篇《豐乳肥臀》,表達了作者對於中國民族的驍勇血性的尋找,他所營造的圖景,來源於他童年的記憶,在那片土地上的見聞,以及他的豐沛的感覺和想象。在這片充滿野性活力的生活場景上,敘述了“我的爺爺奶奶”奔放熱烈的生命和無所拘束的傳奇性經曆。他的另一些小說,寫當代的鄉村生活,農民的情感、生存狀態,人的本性所受到的壓抑和扭曲。如《透明的紅蘿卜》、《金發嬰兒》、《枯河》等。他的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作品構成鮮明的對比,隱晦地批判了“後代”的怯懦、孱弱。

莫言的小說,表現了富於感性化的風格。他的寫作,采用一種不受控製的、重視感覺的敘述態度。在描述中,心理的跳躍、流動、聯想,大量的感官意象奔湧而來,展現出一個複雜的、色彩斑斕的感覺世界。這種強烈的感性體驗的寫作方式,與作者對於帶有原始野性生命力的向往有關。

“先鋒小說”

1985年前後,是小說界創新意識高漲的時間。這一年,一些作品進行了先鋒性探索,如韓少功的《爸爸》,莫言的《紅高粱》等。但由於文學“尋根”所涵蓋的創作,從藝術思維和表達方式看多樣而複雜,因此,作為文學潮流,它一般不被統一地作為“先鋒”文學看待。真正被評論家看作是“先鋒小說”的起點的是馬原的作品。

“先鋒小說”(或“實驗小說”)在開始階段,重視的是“文體的自覺”,即小說的“虛構性”和敘述方法上的意義和變化。馬原發表於1984年的《拉薩河的女神》,是大陸當時第一部將敘述置於重要地位的小說。他的小說所顯示的“敘述圈套”在那個時間成為文學創新者的熱門話題。後來他陸續又發表了《岡底斯的誘惑》、《西海無帆船》、《虛構》《康巴人營地》、《大師》等作品。洪峰受馬原影響,依循馬原寫作路線相續發表了1986年的《奔喪》,1987年的《瀚海》、《極地之側》。但洪峰的小說不僅限於“文體”的實驗,而有著對於“敘述”與“意義”關係的探索:這是馬原最初的小說所著意回避的。

在1987年間,這種創作,成為一股潮流。除了馬原、洪峰外,這一年“先鋒小說”的重要作品,有餘華的短篇《十八歲出門遠行》、《西北風呼嘯的中午》,中篇《四月三日事件》,格非的《迷舟》,孫甘露的《信使之函》,蘇童的《桑園留言》、《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故事:外鄉人父子》,葉兆言的《五月的黃昏》。在此後的幾年裏,上述作家還發表了許多作品,如餘華的《現實一種》、《世事如煙》、《劫數難逃》,蘇童的《罌粟之家》、《儀式的完成》、《妻妾成群》,格非的《沒有人看見草生長》、《褐色鳥群》,孫甘露的《訪問夢境》、《請女人猜謎》等。

重視“敘述”,應該說是“先鋒小說”開始最引人注目的共同之處。作家們關心的是故事的“形式”。他們把敘事本身看作審美對象,運用虛構、想象等手段,進行敘事方法的實驗,有的則把實驗本身直接寫進小說中。馬原明白地指出他的小說就是一種編造,“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是經常在他的小說中出現的句子。在他一篇名為“虛構”的小說裏交代小說材料的幾種來源。在講述故事時,隻是平麵化地觸及感官印象,而強製性地拆除事件、細節與現實世界的聯係。這種寫作,一開始就給小說界帶巨大的衝擊。它們拓展了小說的表現力,強化了作家對於個性化的感覺和體驗的發掘;同時,也抑製、平衡了當代小說中“自我”膨脹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