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覺得難過啊!
對方離開了,不是很自然的嗎?
燕火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這幾句話,讓燕回看了有些泄氣,他就不該問他這個問題。
不過,他還是小孩子呢!思及此,燕回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對著這張跟自己相似的臉,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變得越來越柔軟了。
小火不會難過,是因為他依舊單純。
可是圓舞,她會難過嗎?
這一刻,燕回竟然開始擔心起圓舞是否傷心難過了。渾然忘了,對方跟自己的關係,其實沒這麼和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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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圓舞會不會難過?
是有些難過,當時確定祭離開之後,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然後憤怒蓋過了一切。
騙子!
大騙子!
她覺得這是對祭最好的詮釋。
明明說過一直陪著她的,竟敢不告而別!
這種憤怒,很自然的改過了那一點點的傷心難過,圓舞覺得,有一種自家養得好好的寵物突然離家出走,讓她一直以來的精心喂養都打了水漂的感覺。
要是祭知道圓舞一直以來的想法,不知道他會不會走得更快!
好在,圓舞的憤怒也沒持續多久。
既然祭走了,她也就放下了,何況她本來就沒強求他留下來過,要走要留都全憑他個人,反正她生命中來來往往的過客也不少,多祭一個,也不稀奇。
既然是他主動離開的,那麼要是以後他還想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當然,前提是他還會回來。
要是不會回來了,那麼她的一切氣憤或是傷心難過都是白搭,因為別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這不是她做事做人的風格。
所以,放下了糾結的圓舞,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本來燕回還擔心了一把,可是看到對方依舊能吃能睡,神色間也沒一點變化,他擔憂的心也放下了。
何況,幾天過後,祖衝之身體中的餘毒終於完全祛除了,可以放開嗓子說話了,雖然因為傷了嗓子,他說話恐怕永遠都有些甕聲甕氣了,但不妨礙他的好心情。
於是這日,一行三人來到了他的房間,準備聽聽關於祖衝之的故事——
這怎麼有點向去聽八卦的趕腳?
當然,事實也卻是如此。
既然圓舞已經救了他,那麼他在回家之前也是必須把事情交代清楚的,不是為了博同情,也不是為了其他,算是對自己十幾年的流浪給個交代吧!
“你們來了!”
看到圓舞、燕回和燕火三人進門後,祖衝之笑了笑,示意他們坐下。至於消失的祭,他兩天前也聽說了,所以也避開了關於這個話題。
祖衝之恭敬的給三人斟茶,雖然他年齡最長,可眼前這三個半大少年卻實實在在救了他,給他們斟茶,他很樂意。
“謝謝大叔!”
燕回道謝。
“謝謝!”
燕火也跟著道謝。
“……”
圓舞?不說她了,這家夥雖然能吃能睡,但是話還是少了一點,畢竟能跟她“嗨皮”的妖不在了。
“大叔,給我們講講你的經曆吧!你究竟是怎麼中毒的?”燕回開啟了話頭。
“……我叫祖衝之,這你們都知道了!”祖衝之停頓下了一下,開始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其實十幾年前,祖家還是澧縣有名的大戶……”
不可能!
燕回的眼中閃過否認。
要真是大戶,大叔能不會讀書寫字嗎?
這也太扯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祖衝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沒學多,看看普通的賬本還是可以的,就是不會寫……”
關於富貴和讀書關係,圓舞沒發表任何評論,因為她剛開這個世界的世界,也是文盲一個。
所以,她理解。
“……”收到對方我很理解你的眼神,祖衝之覺得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實際上在十五歲之前,我們家也挺窮的,讀不起書!不過十五歲之後……”
十五歲之後,祖衝之偶然間救了一個人中年人,據說那中年人是京城有名的掌櫃,隻要經他管理過的店鋪,就沒有不賺錢的,因為名聲太好,惹了同行的嫉妒,所以他被陷害下獄,散盡家財不說,還家破人亡,在遇上祖衝之少年之前,他已經流浪很久了。
因為被救了,那中年人便留下來報答祖家的恩情,加上他自己已經沒了家人,自然是把祖衝之當成了自己孩子,為了孩子,中年人重新振作起來,祖家家底自然也漸漸富裕起來,他本來想要培養祖衝之打理家業的,可對方卻對做生意沒一點天賦,連讀書也是磕磕碰碰,學來學去都記不住,反而傻傻的盡吃虧,今天幫了這個,明天幫那個,今天鋪個橋,明天散點粥,再富裕的家庭也經不住這樣折騰的,所以中年人隻好更加努力的做生意,生意自然越做越大,祖家做善事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最後,中年人見祖衝之實在是傻得無可救藥了,也就不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他轉而給他娶妻生子,希望下一代能有個好苗子繼承家業,否則他那把老骨頭不知道要操勞到什麼時候!
“……”
說到這,祖衝之明顯很不好意思。“大叔,你既然在澧縣已經娶妻生子了,那為何在百裏之外的古寧縣出現呢?”燕回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也是有原因的——”
整理了一下思緒,祖衝之繼續講故事。
他是十八歲那年娶妻的,二十歲的時候得了一對龍鳳胎,本來生活是越來越好的,中年人,哦!後來祖衝之認了他為義父,也算是一家人了。
祖衝之的義父按照設想的那樣開始培養他的兒子,兒子很是聰穎,完全沒有他的傻樣,學什麼東西都很快,義父很高興,說總算沒辜負他的期待。
本來這好好的,可是在兒子六歲那年,義父大病了一場,差點就緩不過去,從此以後身體時好時壞,祖衝之不得不扛起了家裏的生意,並想方設法的尋找靈藥給義父治病。
十二年前的夏天,祖衝之從一個朋友那裏得知,在古寧縣的山林裏有一種神奇的植物,可以包治百病——
……
包治百病?
這也信?
迎著圓舞“你真蠢”的眼神,祖衝之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我跟朋友來到了古寧,他帶著我來到了那個山洞裏,在我喝下了泉水後,肚子實在痛得受不了,他突然猛地把我敲暈了,之後就直接走了。隻是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能說話了——”
說道這段經曆,即便被朋友背叛了,祖衝之的眼中也沒有太多的恨意,有的是遺憾。
因為那個朋友家的聲音,說到底還是被他家搶的,本來他想好了,等過一段時間就把他家的生意還去的,往後有錢大家一起賺,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強,生意再大他也管不好,還不如保持現狀。
哪知道——
後來這一啞,他就啞了十二年,並且徹徹底底的淪為了流浪漢。
“那大叔你不會自己回去嗎?”
燕回再次發問道。
這下,祖衝之老臉一紅。
接下來,圓舞和燕回還有燕火,終於知道有一種人,他的生活就是兩個字,悲催!
祖衝之當然想過回去,不過因為啞了,他的手勢人家聽不懂;加上他不會寫字,說不清楚自己住在什麼地方,本來他可以自己走路回去的,畢竟路途再遠,走個幾年總走得到吧?
可是,最重要的問題是——
他是路癡!
他根本不認識路!
十二年前他的朋友帶他到古寧之後,之所以這麼放心沒有徹底解決他,大概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吧!
事實上,他有好幾次都走差了,後來是遇到了認識他的人才把他帶回古寧的,否則他連個熟悉的地方都沒有。
後來試了幾年,他一直沒法走出去,自然也回不了家,就在古寧待了下去,不過他徘徊的位置一直沒有太過離開那條小溪,除了進山找一些食物之外,他一直靠打零工生活,一有空就在溪流上下走動,把那些不明所以的要在溪邊喝水的路人轟走,久而久之,他得了個“瘋子”的稱號,但是自他之後,就再也沒有旅人喝過那溪中的水了。
關於這點,祖衝之很自豪,沒有人再重複他的痛苦了,那是他能夠一直堅持下去的原因。
之前之所以到了泉眼才把燕回拉住,那是因為他們一行人走得太快了,他跟不上,好在他們之前一直都沒口渴,否則現在就不是自己一人被毒啞了!
說到這,祖衝之是一臉的慶幸,仿佛燕回沒有收到傷害,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一般。
“……”
看到這一幕,圓舞跟燕回都沉默了。
這大概便是燕火喜愛親近他的緣故了,他有一顆溫暖寬容的心,即便收到過來自朋友的傷害。
“大叔心地真好!”燕火給他的話來了個總結。
“沒有啦!我不過做了想做的事而已!”被一個可愛的小朋友誇讚,祖衝之不好意思的揪了揪自己頭發,笑了。
“那大叔,你要回家了嗎?”
燕火又問道。
“當然!”
祖衝之點頭,眼睛有些濕潤,“我已經離開十二年了,也不知道媳婦和兒子怎麼樣了!還有義父——”當初他離開的時候,他那義父已經快五十了,現在又過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義父還在不在。
“那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哦!”
燕火笑眯眯的道。
“真的?!”
祖衝之驚喜的站起來道,“你們——”他想到了圓舞的醫術,也想到了義父的病,要是義父還活著,要是圓舞能夠給他義父看病,那麼他失蹤的十二年,是否真的找到了那所謂的“包治百病”的藥材!
“因為我們也是出來遊曆的,目的地並未確定,下一個大概方向就是南邊,正好經過澧縣,陪你走一趟也是可以的。”燕回解釋道。
“那真是——”祖衝之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哽咽著道,“太好了!謝謝,真是太謝謝你們了!不過要是我走了,那再有人不明所以的去啞泉喝水,那麼——”
就算要走了,祖衝之還是擔心在他離開後,會有其他人受到它的傷害。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走之前可以在泉眼的山洞刻上顯目的大字說明的,還可以在旅人經過的地方放上無法搬走的大石,石頭上也刻上警告內容,若是你還不放心,跟官府知會一聲也可以。”
關於這點,燕回已經想好了辦法,所以他一說完,就得到了祖衝之的讚揚,並表示這兩個方法都挺好,就按這方法辦,也好穩妥一些。
……
於是,在古寧縣待了半個月之後,圓舞一行人再次輕裝簡行的上路了。來時是四個人,走的時候也還是四個人,隻不過其中一個人變了而已。
一切,似乎都沒什麼改變;又似乎,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