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地主門,飯湯一大盆,
勺子攪三攪,浪頭打死人。
以勞動人民特有的幽默感,用誇張手法辛辣地諷刺了地主對長工的剝削。這詩收集、記錄於40年代,可能很早就已產生,經過長時間集體的琢磨、修訂而成。
翻身農民的心中充滿了對共產黨和人民軍隊的感激之情,他們要抒發這種真摯的情感,因而頌歌在這時期仍是革命民歌的重要內容。最著名的是《東方紅》,這是在李有源用《騎白馬》的小調填詞寫成《移民歌》的基礎上改寫成的。由於它集中地凝聚了廣大人民對黨和領袖的感情,成為後來流傳最廣泛的一首歌。人民歌頌領袖,對領袖與群眾關係有了新的理解,如河北涿鹿一位外號“老梆子”的老農唱道:
天公公,地公公,
中國出了個毛澤東。
毛澤東,救命星,
給咱百姓當長工。
好長工,救命星,
有你我們不受窮。
此詩雖不如《東方紅》之凝練,但表明群眾所以把領袖看成“救命星”,是因為他們是人民的“好長工”。由於頌歌包含著強烈的時代感情,集中了特定曆史時期人民群眾的情緒,所以得到廣泛流傳。如《高樓萬丈平地起》、《十繡金匾》等,便是從陝北唱遍了全中國的。
革命民歌在藝術風格上是多種多樣的。不同地區的群眾用了不同形式的民歌,往往帶有特定地區的地方色彩。農民們寫的民歌與工人的詩或戰士的“槍杆詩”,各有自己的藝術風貌。後者更接近快板、順口溜,有的也像自由體新詩。總的說來,革命民歌是口語化的詩,樸素、精煉、整齊、押韻。有的講究傳統的比興手法,善作形象的比喻,如用“一座院,兩朵花”比喻貧農和中農的關係(《一座院兩朵花》);用“夜明珠”比喻貧苦農民,說明隻有八路軍來了,吹去浮土,貧苦農民才放了光明(《土裏埋的夜明珠》)。這些比喻,既是群眾智慧和藝術想象力的結晶,又具有接近群眾生活,為群眾所熟悉、喜愛的特點。也有的詩平易而含蓄,蘊含著深沉的情感。表麵上語言十分質樸、貌不驚人,讀後卻立即感受到其中的熾熱之情,如一首部隊槍杆詩:
我的旗子紅彤彤,
指揮立大功,
傷亡還不重。
除了“紅彤彤”一詞形容旗子外,全是最普通的口語,然而卻是真正的詩。特別是最後一句,貌似輕鬆的口氣中包含著一股必勝的信念和無比豪邁的氣概,一個勝利的英雄形象迎麵而起。
在群眾性的詩歌創作基礎上,出現了一批成就較高的業餘詩人,如陝北的孫萬福、汪庭有等都寫過傳誦一時的詩。更有代表性的是畢革飛,原是部隊的政治工作者,曾任軍政治部宣傳科長,因為經常運用快板形式寫詩,被稱為“快板科長”。他的詩後來曾輯為《畢革飛快板詩選》出版。代表作《“運輸隊長”蔣介石》,抓住了有典型意義的內容,表麵上是對蔣介石的嘲諷,卻反映了蔣家王朝的無可挽回的崩潰之勢,和革命戰爭一日千裏向前發展的不可阻擋之勢,因而成為解放戰爭時期有影響的詩篇。
革命民歌的創作也哺育了作家,對幫助作家改變歐化詩風,學習民族民間詩歌傳統,提高藝術表現力起到了促進作用。作家們來到根據地,生活在農村,很容易接觸到各種民歌,在特定環境氣氛的熏陶下,他們的詩風也會發生變化。1940年阮章競的《牧羊兒》一詩是這樣寫的:
放羊兒過山坡,
青草兒,多又多。
掌櫃的吃烙餅,
給我啃糠窩窩!
日頭凶,風雨惡,
肚子饑,腳磨破!
八路軍,過來了,
參軍去,找哥哥!
開始的時候,作家向民歌學習還沒有成為大規模的、自覺的行動。經過文藝整風,許多作家下農村搜集、整理民歌,他們走進琳琅滿目的祖國民間詩歌寶庫裏,簡直驚呆了。“這些信天遊,走西口,五更,戲鶯鶯實在使我們迷醉,使我們不願意離開他們,離開這些樸素活潑而新鮮的歌曲,離開這藏有無窮歌曲的鄉村”。曾經崇拜過荷馬、但丁、拜倫、雪萊、歌德、海涅乃至波特萊爾、艾略特的作家們,現在為自己身邊這未被發掘的優美剛健的民歌所傾倒。他們如饑似渴地挖掘、吸收,沒過多久,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現代詩史上開了新風的詩體出現了。這就是後來被稱為“民歌體”的新詩,它成熟於20世紀40年代後半期的解放區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