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的“洋氣”是一百多年來文化熏陶的結果,是骨子裏內在的,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來,不是裝出來“作秀”的,因此,看起來很平靜自然,無處不在,實際上是“內功深厚”的表現。這種“洋氣”,已經內化為上海人的一種文化心態。
在談到上海人的西化和洋化時,不能不談到上海人由來已久的“出國熱”和“涉外婚姻熱”兩種現象。
上海作為開放的國際性移民城市的曆史、租界製度和華洋雜居的經曆,使上海人建立了有異於其他地方人的對外來文化寬容接受的態度。上海在曆史上就是以著名的出洋口岸和華僑基地而聞名的。1986年,據上海市僑情調查,全市共有歸僑、僑眷、港澳同胞、外籍華人等親屬38萬人,他們在海外的親屬達3千萬人,分布在119個國家和地區。20世紀80年代以來,如果說上海在城市的改革開放上一度遲鈍緩慢,那麼作為上海人的自發選擇,上海的“出國潮”卻始終領導著潮流。
據1990年全國統計,在國外工作、學習的人員共22.77萬人,其中上海人6.65萬,占普查時國外人員的27.9%,居全國之首。出國人員超過萬人的省市還有:北京4.88萬、福建2.95萬、廣東1.8萬、江蘇1.21萬。反映上海人出國麵貌的,不僅是數量規模。與北京人以公派出國或有海外親屬資助留學為主不同,上海人出國的類型、方式、途徑、去向是多層次、全方位的,而且是以自費為主。1988年至1991年,上海自費出國人員即達3.1萬人,其中78%以上是去日本、澳大利亞。另據對1987年以前的自費留學生的調查,其中青年職工的比例比青年知識分子高,約占70%。上海人所去的國家,除歐、美、日、澳等,還包括南美、非洲、大洋洲,和那些陌生的國度:湯加、文萊、蘇利茲、委內瑞拉、尼加拉瓜、馬達加斯加等。20世紀80年代末的一首新民謠說:“廣東人什麼錢都敢賺,北京人什麼話都敢說,東北人什麼事都敢幹,上海人什麼國都敢出。”
上海人的涉外婚姻熱度一直不減。在整個20世紀80年代,大陸公民與外國人、華僑和港澳同胞聯姻共17萬起。在上海,1977—1979年共446對,年均148對。1985—1990年共5503對,年均917對。此間,離婚登記130餘對。涉及的國家地區由1986年的14個上升為1990年的38個。其中,上海姑娘與日本人通婚者明顯增多:1986年,與美國人通婚的71人,與日本人通婚的40人;1990年,與美國人通婚的183人,與日本人通婚的262人,與日本人通婚比1986年增加近7倍。據一則報導,上海的涉外婚姻中,女性占90%以上。近年來,外國女子與中國男性的婚姻開始增多。1990年上半年,上海市的365對涉外婚姻中,有99名外國女性,占27%。對此,上海的報紙沒有北京那樣躲躲閃閃的曖昧態度,甚至不無自豪地宣稱“上海的女婿遍天下”,遍及世界40餘個國家和地區。
幾年後的今天,上海人出國、外國人定居上海和上海人與外國人通婚的現象更為普遍,特別是許多外國人的到來,更進一步拓寬了上海人的國際視野,帶來了多元的文化和生活方式。
如今,在申城與“老外”共事,在學校聆聽外籍教師講課,去餐廳享受外國人烹製的美食,到美容院接受外國高級技師的美容美發,上酒吧欣賞外國演員的舞蹈……早已不是新鮮事。以往,在人們的印象中,外籍職工一般都是外資企業的中高級管理人員、技術人員,這似乎是一種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現在享受“洋打工”服務已經成為百姓生活的一部分。
上海遍地的酒吧、沙龍、咖啡館、西餐廳,以及各種風格的西方流行文化現象等,都是上海人生活方式西化、洋化的顯著標誌。如果說廣東的流行文化和生活方式主要以港台為導向,那麼上海文化則與歐美文化有著曆史的聯係。在上海人的生活方式中,西洋的遺留最多,諸如西餐館、咖啡廳、麵包房、牛奶棚、奶油蛋糕等。西方習俗在上海表現最明顯,聖誕節、情人節、愚人節等已成為不可不過的節日。以聖誕節為例,上海開動所有的賓館飯店和商業服務係統,推出“聖誕大餐”等各種節日服務項目,轟轟烈烈;而在北京,這隻是校園裏大學生的新潮。同樣,喝咖啡、送鮮花在上海早已蔚然成風,進入普通市民生活,而在北京,還是少數“上流”人士的點綴。
老上海的咖啡館,最能勾起上海人的懷舊情緒,讓他們重溫老上海的繁華舊夢。
喝咖啡,喝的是情調,喝的是氛圍。半個世紀前的咖啡館,也為當年的一批文人提供了幽靜的聚會場所。提到文人喝咖啡,就不得不提到咖啡館。經曆了上百年的歲月風雨,人們似乎還是能夠感受到當年左翼作家在這裏的氣息,還能想起些有關他們的故事。當時去咖啡館的大多還是男士,所以那些坐在咖啡館中的淑女常常會引來不少目光的注視。女人,本身就是—道美麗的風景,而坐在咖啡館裏喝咖啡的女人更是平添了一些高貴、幾分優雅。
上海人有著喝咖啡的傳統。今天,在這個城市裏,咖啡館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街頭巷尾。同樣是在咖啡館裏喝咖啡,老咖啡客們的講究卻很多,說起來也頭頭是道。老咖啡客們至今仍念念不忘當年泡咖啡館的日子,DDS、沙利文、吉美都是他們耳熟能詳的名字,尤其是上海咖啡館的前身CPC咖啡館,在老咖啡客中間是鼎鼎大名的。
在上海,連老一代人力車夫都會說幾句英語,即使他們地位低微,也敢於在“五卅”的風潮中與外國人一爭高低。上海的裏弄裏一直有不少外國僑民住著,上海市民與他們長年做鄰居,關係也就調節得十分自然。上海商店的營業員不會把一個外國顧客太當作一回事,他們常常還會估量外國顧客的經濟實力,幫他出點購物的主意。
北方不少城市稱外國人為“老外”,這個不算尊稱也不算鄙稱的有趣稱謂,似乎挺親切,實則很生分,至今無法在上海生根。在上海人的口語中,除了小孩,很少把外國人統稱為“外國人”,隻要知道國籍,一般總會具體地說美國人、英國人、德國人、日本人。這說明,連一般市民,與外國人也有一種心理趨近。
今天,不管是哪一個階層,上海的子女的第一企盼是出國留學。到日本邊讀書邊打工是已經走投無路了的青年們自己的選擇,隻要子女還未成年,家長是不做這種選擇的,他們希望子女能正正經經到美國留學。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普遍具有一種國際視野。
其實,即使在沒有開放的年代,上海人在對子女的教育上也隱隱潛伏著一種國際性的文化要求,不管當時能不能實現。上海的中學對英語一直比較重視,即使當時幾乎沒有用,也沒有家長提出免修。在“文革”動亂中,好像一切都滅絕了,但有幾次外國古典音樂代表團悄悄來臨,報紙也沒做什麼宣傳,不知怎麼立即會卷起搶購門票的熱潮,這麼多外國音樂迷原先都躲到哪兒呢?開演的時候,他們衣服整潔,秩序和禮節全部符合國際慣例,很為上海人爭臉。
今日上海的年輕一代,西化、“洋化”得更充分,他們全麵接受西方的生活方式,用目前最時髦的話說,他們是富有“小資情調”的“新新人類”。
越來越西化和洋化的上海人,正在加速融入國際經濟文化的大循環,正加速走向世界,越來越關注自己的國際形象。上海人最近正在熱烈地討論塑造“新上海人”形象的問題,看來他們正自覺地提升自己的素質,要做地道的國際大都市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