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普陀軍演(1 / 3)

在碼頭上看見軍艦,蔡智誠們就知道又有新任務了。可這次是要去哪裏呢?大家都猜測是去東北。因為1947年8月份這時候,陳誠正好調任“東北行轅主任”。他是名義上的海軍總司令(桂永清是“代理總司令”,到1948年8月才轉正),而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又是土木係的親信,所以派傘兵坐兵艦去東北當陳誠的衛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蔡智誠在艦橋上遇到參一科的科長鍾漢勳,連忙向他打聽:“我們這是去哪兒呀?”鍾漢勳還故作玄虛:“暫時保密,先參加完普陀軍演再說。”

“普陀軍演”就是在浙江舟山群島的普陀山表演搶灘登陸,這是國民黨曆史上的第一次海陸空聯合軍事演習——水裏有軍艦、天上有飛機、步兵乘坐登陸艇和衝鋒舟,與美國大兵的作派完全相同——可扮演海軍陸戰隊的既不是海軍也不是陸軍,而是空軍的傘兵部隊。

這莫名其妙的主意是“傘兵總隊南京留守處”鼓搗出來的。

5月份,傘兵總隊開赴徐州組建第三快速縱隊,在南京岔路口營房留下了一幫處長、科長和後勤行政人員。戰鬥部隊上前線以後,留守處的參謀們沒啥事情可做,於是就寫文章、吹牛皮,把太平洋戰爭的資料翻譯翻譯,再添加幾句評論就成了自己的分析體會——二戰期間,美國人在亞洲戰場其實沒有實施過什麼像樣的空降作戰,所以傘兵的參謀們抄來抄去的都是麥克阿瑟的那一套,什麼“遮斷”啊、“蛙跳”啊、“側翼打擊”啊……結果就和海軍搞到一堆去了。

這時候,國民黨海軍正計劃著在山東的長山島搞一次“蛙跳”行動。

長山島位於渤海海峽的廟島群島,在山東和遼寧之間。在當時,膠東半島的龍口、蓬萊、煙台都是華東野戰軍的根據地,而遼東半島的大連和旅順則屬於蘇聯紅軍控製的“自由港”,兩地之間相隔不過七八十海裏,坐上大電船(帶馬達的帆船)一晚上就可以抵達。所以,遼南的旅大地區幾乎就相當於山東解放區的後院。

1947年8月,有情報顯示,設在大連境內的“建新公司”將在年內恢複生產,這將會對東北和華東戰局產生嚴重影響——“建新公司”原本是日本人於1905年至1945年期間在大連、旅順地區建設的一係列重工企業。蘇聯占領東北後把其中的主要設備拆走了。1946年底,中共華東局派朱毅、張珍、吳運鐸等幹部到大連,通過民間收集、折價購買、自主研製等辦法收拾殘局,用一年的時間使陷於癱瘓的兵工廠恢複了運轉。到1948年,“建新公司”下屬企業的正式員工已超過八千人,淮海戰役中解放軍消耗的二十萬發炮彈和大部分的子彈、炸藥全都來自於該公司。所以陳毅同誌總結說:“淮海戰役的勝利,一是靠山東人民的小車,二是靠大連的炮彈。”

1947年下半年,國民黨試圖在“建新公司”恢複生產以前切斷其水路運輸線。但國軍海軍並不敢招惹大連的蘇聯人,隻好退而求其次,準備占領山東的長山島,割裂膠東半島與遼東半島之間的聯係。恰在這時候,他們聽說傘兵的一幫參謀正在鼓吹“向麥克阿瑟同誌學習”,立刻一拍即合,決心實行海空攜手,搞一次兩棲登陸作戰,共創“蛙跳”戰例的新篇章。

國軍傘兵從前隻練過從天上往地下跳,沒有試過從水裏往岸上蹦——這無所謂,國軍海軍也沒有登陸作戰的經驗。大家決定在正式開打之前搞一次軍事演習,先找找感覺再說。

“普陀軍演”名義上的總指揮是海軍總司令桂永清,但實際的指揮官是“峨嵋”艦艦長梁序昭和“海軍檢點長”林遵。

林遵和梁序昭是當時炙手可熱的海軍幹將,他倆都是福建福州人,都是馬尾海軍校的畢業生,美國人贈送給中國的“九大艦”也是這倆人一起開過太平洋的。說起來,“普陀軍演”或許是林遵和梁序昭的最後一次共事。因為演習結束之後,梁序昭就調到青島去當海防第一艦隊司令,後來又到台灣當了海軍總司令;而林遵則率領海防第二艦隊到西沙和南沙宣示主權,後來又率部在南京江麵起義,徹底與國民黨分道揚鑣。

梁序昭和林遵都是馬尾係的人物。但其實,國民黨海軍中除了“馬尾係”與“雷電係”之爭以外,還有本土係、留美係和留英係之分,梁序昭屬於留美係,林遵屬於留英係,雖然是同鄉卻並不是同派。

在當時,與海軍接觸不多的人或許搞不清“馬尾係”與“雷電係”之間的門道,但對於留英係、留美係和本土係的區別卻可以一目了然——國民黨海軍在軍艦上的樣子差不多,一上岸就分開了。留美的穿著美軍製服去美軍俱樂部喝可樂,留英的穿著英國軍服去英國俱樂部喝紅茶,穿著中國軍服的本地土鱉隻好跑到小飯館裏喝燒酒,真正是涇渭分明——在一個艦隊裏麵可以穿出三個國家的軍服,也隻有國民黨海軍能把派係紛爭整得如此誇張。

“留美係”掌管著美國軍艦,數量多、體係完備(其代表是“九大艦”);“留英係”則控製著英國兵船,數量雖少,但比較先進(其王牌是“重慶艦”);而“本土係”的人隻好駕駛著日本賠償的破爛貨,顯得十分落魄。

蔡智誠乘坐的“黃安艦”就屬於本土係。這“黃安艦”是1944年下水的輕型護衛艦,雖然艦齡比較新,但從日本開回來的時候隻剩下了動力設備,火炮和魚雷管都被拆光了。青島造船廠隻好在艦首安裝了一門13.5毫米高射機槍,所以這所謂的護衛艦其實隻相當於一艘武裝運輸船。

當時,“黃安號”隸屬於海防第一艦隊,操艦軍官是沈鴻烈的東北海軍,而士兵則來自汪偽海軍。一幫“土鱉”爹不親娘不愛的,沒有人願意搭理他們。按理說,海軍的待遇應該很不錯才是,可這黃安艦上的人卻經常餓肚子。他們每天拿著個鐵皮盒子按定量分米,然後各自到夥房裏蒸飯。開飯的時候餐桌上隻有一盆小魚,幾十個人你爭我奪地搶破了頭。蔡智誠他們覺得挺納悶:“海軍想吃魚,隨便釣就是,何必這麼搶呢?”那些海員回答道:“不是搶魚,是搶菜盆裏的油水呢……”傘兵們這才恍然大悟。

“普陀軍演”期間,傘兵各單位分乘登陸艦實施攻擊,隻有蔡智誠他們搭乘“黃安號”先行登島,原因是特務隊被分配擔任演習中的假想敵。

普陀山是舟山群島中的一個小島,麵積12.6平方公裏,是著名的佛教聖地。按軍事演習的預想,“守島共軍”的兵力為兩個步兵團加一個師屬炮兵營,傘兵特務隊的官兵就扛著小旗扮演這“五千共軍”——用紅色小旗代表班、排、連,用黃色小旗代表營部、團部或者炮兵陣地。

島上除了特務隊還有一個“裁判部”。演習開始以後,進攻部隊把自己的射擊諸元喊出來,島上的裁判們就跑到相應的地點宣布“被擊斃多少”、“被擊傷多少”、“被毀損多少”……同樣,軍艦上也有一個裁判部,每當守島部隊宣稱自己向什麼地方開火了,登陸部隊也要統計相應的傷亡——雖然不開槍不開炮,卻搞得像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