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油香的豬血亮旺旺地上桌了,這家店的豬血做得很嫩,沒有和其它的東西一起燒,就是幹燒豬血,油用得很大,蔥爆得很香,豬血嫩滑得好像直接就要滑進肺裏去了。都說豬血是清肺的,在這家店吃完豬血出來,果然覺得呼吸順暢許多,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比原先清亮了呢。
品鮮仿
品鮮仿是一座巨大的、在湖麵上晃動著的船屋。那天風很大,我的一頭濃密的長發被風吹得飛了起來,仿佛背上生出翅膀,隨時可能乘風而去。
雨點如粗大的皮鞭,抽打在我帶風帽的外套上,迎著風,每走一步都很困難。好容易接近那座船屋,隻是一門之隔,外麵大風大雨,“品鮮仿”裏卻靜謐得猶如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沒有一絲風雨,好像一腳踏進了另一時空。
我們走上二樓,樓道裏布置著精美的攝影作品。據說,這些攝影作品全都出自店家老板之手。他呆在船上,一邊開店,一邊拍照,拍攝的題材大都是太湖上的漁船,真可謂近水樓台。由於外麵風大,船體晃動得十分厲害,有點像輕微醉酒的感覺。
坐在“品鮮仿”二樓的房間裏喝酒、吃鮮魚,是人生的一大享受。臨窗向下望去,窗下是滔滔的江水,玻璃隔住了江麵上的大風,隻讓溫暖的陽光透進來。“品鮮仿”裏湖鮮全都新鮮得嚇人,幾分鍾之前,魚兒們還在湖水中嬉戲,現在已被清蒸了、紅燒了、水煮了,由穿中式服裝的女孩端上來。白魚的魚肉鮮嫩得猶如質地優良的嫩豆腐,紅燒魚被燒得入味之深、深到魚刺裏。
“太湖水”啤酒,清爽得猶如夏日裏的涼風。這種酒實在太好喝了,比燕京啤酒要淡上許多,幾乎聞不出什麼酒味,清純之極。
最後上的是魚肉餛飩。這種餛飩的湯是用鮮魚煮成的,乳白,透滑,清淡,鮮美。餛飩的個兒很大,咬一口,鮮得讓人掉口水。我在搖晃的船上,微微有了點醉意。不知是船在搖呢,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在飄,眼中的景物變得越來越飄渺。
窗外的雨停了。太陽好起來。
父親做的青菜鹹肉飯
父親是內科醫生,他身上卻永遠沾著兩股味兒:廚房的飯香和醫院的來蘇水兒的味道。醫院的消毒水通常都有撲天蓋地之勢,什麼味道都被掩蓋掉了,但父親毛衣上永遠的飯香,卻頑強地保存下來,可見父親一生煮過多少頓飯,使得那種味道已經“定格”在毛衣上。
小時候,一直以為父親喜歡做飯,因為他會做汽水、做麵包、做燒賣、做涼麵,至於說米飯、炒菜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做什麼,像什麼,味道鮮美得不得了,以至於長大後我們常請父母到外麵餐館吃飯,母親總是皺著眉頭搛一筷子菜,放在嘴裏嚐嚐,然後把筷子一放,說:“沒你爸做的好吃。”
我一直記得父親做的鹹肉菜飯的味道,那種飯除了我家,我沒在任何一個地方吃到過,父親把它命名為“趙家鹹肉飯”,那種用高壓鍋“壓”出來的“鹹肉飯”裏麵放了三種東西:米、鹹肉和矮腳油菜,鍋蓋掀開那一刹那,鍋裏紅是紅、白是白、綠是綠,樣樣剔透晶瑩,冒著熱氣。
味道就更不用說,飯中有菜味兒、菜中有肉兒、肉中有米香,再看顏色,白米飯因為放了鹹肉進去,變得油滋滋的,鹹肉切得薄薄的,蒸熟後幾近透明,油菜因吸收了米和肉的精華,變得“神采奕奕”,葉子和莖全都鼓漲漲的,仿佛仍在陽光下茁壯生長。
“爸,那葉子和肉是怎麼放進去的?”
父親說:“你不要學,學會了做飯的人累。”
我原本以為父親是喜歡做飯的,父親卻說:“你以為我真喜歡做飯呀?我是給逼出來的。”父親在家的時候,是嬌生慣養的老小,據說出來上大學的時候,連襪子都不會洗,但結婚生子之後,不得不變成一個“廚師”,老大要春遊,老二要考試,老三還小需要加餐,父親會根據孩子們的不同情況,自製麵包汽水,自製點心小吃,有一次他切胡蘿卜,不小心傷到了手,鮮血直流,就開玩笑說:“胡蘿卜裏缺肉了”。
長大以後,每當菜裏有胡蘿卜,我都會想起父親的手指。成年的我長時間的漂泊在外,寫作、旅行、主持節目,吃食堂飯、盒飯或者快餐飯,忙碌的間隙時常會想起父親做的鹹肉菜飯,那凝聚了父愛的味道,注定要伴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