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麵很薄,踩一下就會發出一聲脆響,並不算太滑,但走的時候人要一跳一跳的,以避過那些已經化了的有爛泥的地方。四麵空寂荒涼,我們喧嘩的人聲在這兒被放得很大,眼前隆起的沙丘被太陽照射得層次分明,背陰的一麵顏色很深,向陽的一麵是那種薄金一樣的嫩黃。
“響沙”並沒有什麼稀罕的,不過是用手扒拉一下會發出“咕咕”的聲響,據發掘它的人說這聲音像蛙鳴,像蛙鳴就像蛙鳴吧,我倒更喜歡這兒的寧靜,別人都去玩滑沙去了,隻有我們三個人靜靜地坐在一道傾斜得很厲害坡道上,那坡道像一道天梯,幾乎直上直下地通向坡頂。枕木的顏色很深,遠遠望去就像用火柴棍搭成的一幅歪七扭八的現代派的圖畫,稚拙,天趣,線條明朗,像從天而降的一道梯子,不管通向哪兒,這樣的梯子都令人興奮不矣並且忍不住地想要攀援而上。
我們是在梯子的半腰的地方停下來的,那兒的景色實在是美得拖往我們不讓我們再往前多走一步,我們就坐下來,身子底下的沙地很軟,天空的顏色藍得很怪,又深又晴朗,陽光直射在沙地上,把沙粒照得一顆一顆的,有許多金子的碎屑藏在裏麵。在這裏,歲月千年靜止,陽光每一天都如昨天一樣,細心地照遍每一粒沙子,讓它透亮、發光。不為給誰知道,它們原本就是閃閃發光的東西,我們來了,看到它,為它感動,其實沒看到它對它來說也一樣。沙地和陽光不過是一種靜態的存在,在這裏,我們也變成靜物,與天與地與綿延的沙地融為一體。
蒙古包印象
在去內蒙之前,我便知道我無法看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景象了,因為季節不對,而且又在城市裏。但是對草原的那種夢幻般的感覺還是被一路上的蒙古歌給鉤了出來,騰格爾的歌隻有在這通往草原的路上才會真正讓人心動。
我們在呼和浩特隻呆了三天,有兩次機會走進蒙古包,城市裏的蒙古包已被改良得跟間屋子差不多了,但我們還是被門口小黑板上那句曖人的話吸引進去,那句話是說:“包裏曖和。”
我從沒見過這麼親切稚拙的廣告語。“包裏曖和,”大家跺著有些被凍木了的腳說,“咱們快點進去吧,包裏曖和。”
這間蒙古包很大,老實說給我的印象並不算太好。一挑門簾子走進蒙古包,迎麵便撞見那台被金屬支架固定在半空中的大彩電。那台彩電真的很時髦,少說也有二十九寸或者更大。蒙古包裏的內部牆壁是用帶棱角的銀白玻璃裝飾成的,一進去明晃晃的一片,轉著圈的圓弧裏哪兒哪兒都是你的臉,這不像蒙古包,倒有些像太空艙,像一間正準備飛往火星或者別的什麼星球的圓型飛碟。
我們這一夥遠道而來的人,圍坐在“飛碟”中央唯一的一張大圓桌旁,等著上菜。這兒的節奏很慢,和我們心急火燎的性情有些不符。第一道奶茶上完之後,領了菜單的小姐就不見了,仿佛是從“飛碟”的某個出口消失了。奶茶由另一個女孩負責倒,一杯又一杯,茶杯不能空,你剛一喝完就有人給你續滿,體現出蒙古人熱情好客的民族習慣。
奶茶的顏色呈淡褐色,有點像衝得濃淡適宜麥乳精,味道可不像,味道是淡中微鹹,我們同來的有的人不適應這種味兒,隻用嘴唇碰碰杯子邊兒,就再也不敢問津。伊沙便是最秀氣的大漢,聞不得那種味道,鼻子一皺一皺的,一臉很為難的樣子。徐江對這種蒙古奶茶則有一種久旱逢甘雨的感覺,徐江當時正在感冒,手捧熱呼呼的奶茶,一股曖流直往上冒。送茶的小姐就立在他旁邊,像是在給他灌藥,一杯接一杯,一氣喝了八大喝。再不敢把那杯子喝空,生怕喝空了人家再倒。
菜上得很慢,手抓羊肉赤條條地上來,顏色很白,抓起一塊來嚐嚐,味道極好,是一種很純粹的肉味,那種鮮不是放了味精以後的鮮,而是食物本身誘人的鮮美,吃起來很直接也很幹脆,肉就是肉,別讓花椒胡椒之類的來倒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