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1 / 2)

白沙細樂

在雲南,我聽到最感人的音樂,是白沙細樂。

我們到白沙去看一座廟,那裏有著名的白沙壁畫,像那樣至今保存完好的壁畫,現在已不多見了。走進那座寺院,首先被一種聲音所吸引,那是一種“安靜的”聲音,沒有太過喧嘩的東西,準確地說,更像一種嗚咽。

白沙細樂的演奏現場,就在寺院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院落裏,沒有特別高起的舞台,演奏者與觀看者同在一個平麵上,幾把隨便的椅子,稀稀落落地擺放著,路過的人都可以坐下來歇歇腳、聽一聽。坐在椅子上往台上望去,台上宛若一個大些的舊式文帳,三麵用布封住,頂篷是巨幅的黃綢子。我想,這種用布紮成的大篷子,不單單是出於美觀,更重要的是有一種聚音的效果,他們可能並不懂得什麼聲學原理,但他們從長期實踐中摸索出一套辦法來,使聲音日臻完美。

舞台背景是雪山和兩個從遠處飄來的飛天女,飛天女手裏托著托盤,托盤裏盛的是看上去是食物的東西。飛天女裙帶飄飄,姿態柔美。左右兩側的牆上,繪的是一些奇異的圖畫,有一棵樹,樹上長著一個帶翅膀的人。我不知道那圖案的含義。

樂隊中間端坐著一位長者,留著神仙一樣的白色長胡須。

他是整個樂隊的靈魂人物。

他是那麼安祥寧靜,臉上甚至沒有什麼表情。

樂隊的演奏就在這種寧靜平和的氣氛中開始。白沙細樂:莊嚴而又略帶傷感的聲音,傳說此為“元人遺音”,當初是為紀念在征戰中死去的士兵。難怪音韻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在演奏過程中,時常有一綹高亢的女音,她的聲音太好聽了,宛若浮雲上空的一綹陽光,她的聲音使我想起了蒙古族歌手斯琴格日勒,她們的聲音都像純金一樣,不含任何雜質,天然,純淨,盡情揮灑,自由自在。

我注意到那個女孩坐在樂隊的右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她手裏拿著琴。她有時是沉默的,有時隨著高聲吟唱。像呼吸一樣自然。

與那些老者一樣,她臉上亦沒有什麼表情。

站在古樂隊一旁,負責敲鈴當的女孩,眼睛望著一個遙遠而虛無的地方,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麼?

桂林的茶

我在桂林茶藝室裏第一次喝到那種奇怪的茶,帶我們品茶的那個女孩,手腳輕盈地輕帶著我們走在通往二樓茶室的木樓梯上。下午的陽光透過樓梯旁邊的五彩玻璃,慢不經心地照射進來,使時間變得暖洋洋的。

她帶我們來到二層,二層有許多曲曲折折的隔間,隔間是用像葦席那種質地的東西隔開的,既開放又封閉,有點像迷宮。女孩帶我們進了迷宮的一間,裏麵有一張碩大而又低矮的木桌,木桌的邊緣是像湖岸那樣的曲線,令人看了著迷。木桌邊放了些低矮的小木墩,如同坐在空氣清新的林子裏一般。

等大家都坐定了,女孩拿出一隻茶盤,幾隻很小的紅泥茶碗,她將給我們泡三種茶。第一種茶似乎是一種野生植物,那種葉子聞上去有種苦苦的味道,他們給它起了一個很怪的名字,我當時記住了,可一離開桂林就忘了。但那種茶的味道我一直記得,喝起來澀澀的,微麻,微苦,沒有別的茶葉那種張揚的香味,而是內斂而含蓄的,聞上去不香,但喝起來卻有一種別樣的味,在我們每人喝過一杯之後,女孩給我們一人斟了一小盅白水,在她的提示下,我們發現那盅白水喝起來竟是甜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苦澀墊底,那杯白水才會變做甜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平常的忙碌墊底,這片刻閑暇才顯得如此悠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想飛的心境,我們坐在窗邊就可以想象飛翔。我想象這種奇怪的葉子在沒幹的時候,一定是一種綠瘋了的植物,它爬滿天空,或者,爬滿某一種堅硬的支撐物。它的綠濃極了,是許多綠色疊壓在一起的綠。

然後,這些綠被輕盈的小手采摘下來,放在籃子裏。手指被染綠了,籃子也被染綠了。撲天蓋地的綠色被鋪陳在太陽底下,濃綠的葉子開始一點點地變幹變淺,葉子如火苗中的紙片那般卷曲起來,我看見一些綠色的火苗正在興致勃勃地燃燒,它們中的水份被太陽光吸走了,精華卻凝固其中。

南禪寺裏的玩蛇人

我在無錫遇到的第一個奇怪的男人,是一個戴眼鏡的玩蛇人。

走進南禪寺文化街,隨處可見大屋頂的飛沿和一盞盞密度極高的大紅燈籠,這裏的景物就像張藝謀的電影,人往前走,景物迅速向後退去,我的格子短裙不時地被風撩起,撩起又放下,有清涼的風穿過我的身體,向曆史的縱深處逃逸而去。南禪寺的小街使人產生錯亂幻覺,在紛雜的人聲中,在慌亂的光影中,我一腳踏進了古舊的中國,走進了那本法國人於一個世紀前所寫的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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