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和我身處不同時空的法國男人,我一直深愛著他。他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很久了,而他的書卻如伴侶般與我如影相隨。
我和我的影子在狹窄而又繁鬧的街道上行走,因為知道要寫書,所以邊走邊記,手裏始終攥著疊成四方塊的白紙和一條筆杆透明的筆。
那個戴眼鏡的玩蛇人就在這裏撞到我筆下,他大聲吆喝著,說著奇怪難懂的方言,左手夾著一支煙。我當時正在看人做棉花糖,旋轉的大鐵皮鍋旁邊,豎著一大把竹簽,花上一塊錢,就可以得到白雲似的一大朵棉花糖。我在北京長大,對南方的東西樣樣好奇,手裏舉著這樣白雲似的一朵,竟然不知道該樣吃。
一個戴眼鏡的幹瘦男人,就在這時突然一頭撞到我的棉花糖上來。他手裏拿著一個暗綠色的網兜,裏麵裝著一動一動的東西。
“哎,大家快來看,這是一條有毒的蛇!”
他大聲吆喝著,希望聚起人氣,他說,這可是一條真正的毒蛇。他在我的攝影師麵前盡情表演,說要讓蛇從他的鼻孔裏鑽進去。說著,就從暗綠色的網兜裏掏出一條蛇來。
這個玩蛇人使我想起在貴州旅行時,我在鎮上見到一個牙醫。那是貴州的一個古鎮,每隔5天就有一次趕集的熱鬧可以去湊,我們正好旅行到了那裏,背著雙肩背包在人群裏穿梭,坐在樹蔭下喝一杯清涼解渴的苦丁茶,茶用巨大的玻璃壺裝著,顏色澄黃透亮,從茶壺裏看天空,天空也成了那種顏色。
牙醫的攤,擺在鎮上顯眼位置,一塊藍布宛若舞台上的布景,上麵掛著赤裸裸的牙齒。那人和我在無錫見到的玩蛇人一樣,也是一手拿煙,一手拿著用來謀生的家夥。我甚至覺得“玩蛇人”和“牙醫”之間,有著某種神似,他們看上去簡直就像一個人——同一個人在不同場合出現,操著完全不同的方言,卻以相同的姿態大聲吆喝,希望更多的人看到他們的存在。不知道背後存在著怎樣地不易,才迫使他們想起這種謀生手段。家裏可能有病著的老母或者妹妹,或者,可能還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理由吧。
人群漸漸聚攏,我從人縫裏側身而過,沒有看到玩蛇人自虐般的恐怖遊戲。
成吉思汗鎮
天空中的雲朵,勾勒出烈馬的形狀。汽車離開紮蘭屯一直往東開,路過“阿榮旗”的時候,心底湧起一股柔和溫暖的情緒,半球形隆起的草地,如大地豐碩的乳房,它吸吮著天上的雨水,滋養著地上的牛羊。
雲在路的盡頭,雨過天晴後的草原,鮮草如嫩綠色的錦緞,錦緞上散落著白色的珍珠,那是羊群。草原的更遠處,是淡藍色的天際線,那裏飽含水氣,藍得透明,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金長城遺址就在“內蒙古界”的藍牌子邊上,這裏的路寬闊筆直,一直向遠方無限遠的地方平伸而去。路的盡頭是雲,公路仿佛是一隻巨人的大手,直插進雲層深處。那樣的氣魄,與“成吉思汗”這個英雄的名字相呼應,使人想起這裏曾是“一代天驕”崛起的搖籃,是成吉思汗屯兵紮寨的營地,是女真、契丹、蒙古族鐵騎金戈鐵馬的古戰場。
金長城遺址是八百年前的古戰場,這裏曾經發生過激戰,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把金完顏阿骨打部落打得大敗。當年鏖戰的古戰場已用英雄的名字命名為成吉思汗鎮。離開金長城遺址,我們驅車前往成吉思汗鎮。
成吉思汗鎮的“天驕廣場”映入我們眼簾,最醒目的是位於廣場中央的城市雕塑,雕塑是一頭張開大口露出凶猛的牙齒的雄獅,正在追逐三頭奔跑如飛的羚羊。
古戰場,奔跑的羚羊,雄獅……
在雲霧濃重的天空下,我看到一段古今交錯的宏大寓言,一個雄心勃勃的成吉思汗鎮。據說“天驕廣場”這一帶,曾經遍布低矮破舊的平房,推掉平房建廣場,曾經遭到巨大的阻力。但是現在,“天驕廣場”已變成成吉思汗鎮的象征,成吉思汗旅遊區已成為海內外遊客尋古覓蹤的古文化寶庫。
雲霧漸漸散開去,我們在成吉思汗鎮的“天驕廣場”拍下今生難忘的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