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人嗤笑，“別浪費唾沫了，人家是天生的命，你要想有那命也容易，現在一抹脖子和這堆死人作伴，來生說不定真能投個好人家。”
一陣哄笑聲中剛才那人的嗓門格外高，帶著明顯的市井氣，“我呸！要真有這好事你咋不抹脖子！”接著又是一聲冷哼，“老五，你現在越發大膽了，該不是和迅柯大人親近了，就不把我這個大哥放眼裏了吧？”
那期雅正凝神聽著，手指冷不防碰到了一片燃燒的苫氈，不由得發出一聲低呼，她急忙掩口，還好在一眾士兵的吵鬧中聲音並不明顯，那群士兵根本沒注意到在這片血洗後的部族裏還有一個幸存者，伴隨著那個老五唯唯諾諾的道歉聲，那群殺戮者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那期雅在斷台後長舒了一口氣，此地凶險，實在不宜久留，她貓著腰探出頭去，等到確認了沒人後才放心出來。
不知道扶住了一個什麼東西，竟然觸手冰涼，仿佛大雪紛飛後堅厚的冷冰。剛才情況危急，她也無暇顧及旁邊的東西，待險境一過，她才注意到這土台居然觸手冰涼，手指撫上去還有滑潤的觸感，竟然不似一般的泥土，仿佛這是一個用汙水鑄就的泥冰。
真是奇怪的東西，那期雅這樣想著，就勢站了起來，那曾經承載了無數人信仰的神聖祭台，在半夢半醒的夜裏，隱隱透露出似墨般的濃重來，隻在星光的照耀下，微微晃蕩出流光，仿佛一池攪動的春水。
宛若流水一般的漣漪從她的手掌處蔓延開來，像花朵綻放般詭異美麗。就在她愣神的瞬間，祭台表麵上的漣漪越擴越大，月華傾泄一地，照亮屠戮過後的一片瘡痍，令這樣的景象看起來分外不詳，讓人忍不住聯想起傳奇話本裏的怪力亂神之事。
那期雅驚叫一聲，像觸電一般把手縮回，借著明朗的星光，隻見那方神秘的祭台仿佛融化了一般，不斷向四周傾瀉出混濁的液體，剛一蔓延到冒著火頭的架木上，就發出“茲茲”的聲響。她驚懼地往後退去，一天來的屠戮大火已經快要壓斷她的神經，而在此刻寂靜如斯的深夜裏又遇見如此詭異的現象。那期雅的臉色蒼白，她感覺自己正在經曆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夢魘，沒有人可以拯救她。也許是因為驚懼過度，退了幾步之後她便手腳冰涼地呆站在那裏，仿佛放棄了所有的掙紮。
源源不斷的濁水從方台中流出，漫過她的腳背，與此同時土台也在不斷縮小，看起來像是祁連山腳下正在融化的冰塊。
那期雅呆呆地站在那裏，身體僵硬地像是一具已經風化的石頭。借著明亮的月光，一縷縷不易察覺的黑色不停地在水中遊走，仿佛是水草般不斷飄搖。
“啊！”她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就在剛才的一瞬間，她看清了那團不斷飄動的黑色，那根本不是什麼水草，而是人的頭發！
再也顧不得許多，她奔過去將那人扶起來，也許是因為在泥漿中浸泡太久，那人的身體冰涼僵硬，臉色呈現出一種死亡的青白色，手足冷硬，仿佛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屍體。
那期雅兩指探在他頸間的動脈上，還好，她不自覺放鬆了呼吸，指腹下的脈動雖然微弱，但依然頑強地跳動著，仿佛他的每一個節奏都帶著一種發狠的掙紮。
她順手撥開那人臉上的濕發，接著將他架在自己肩上，這個陌生男子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落在她的身上，那期雅走得很吃力。男子的長袍上布滿了殷紅的血跡，大片大片的像是被血撒了滿身，看起來像是一個浴血沙場的英勇戰士。
他的袍子上布滿了血汙泥漿，幾乎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即便如此，也能看出這並不是北荒的的粗布，竟是中原的質地和織法。
微風中送來濃重的死亡氣息，像一張正在收緊的龐大巨網，將一切愛恨情仇生死變遷籠罩起來。
破曉時分，天空隱隱呈現出青黛色，帶著一種千萬年不曾改變的冷意，仿佛是天神睿智超脫的眼眸，永遠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