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2 / 3)

那些唯美的蝴蝶輕巧地覆蓋在她身上,月光高高地灑下來,令她看起來如同是一個安靜的女神。

毛球不失時機地從她臂彎間鑽了出來,拖著下巴用貓眼看著全身不能動彈的那期雅,看起來非常得意。

她不停地轉著眼珠,喉嚨裏發出一個簡單模糊的音節,那期雅發現自己不能開口,眼珠焦急地動來動去。白貓更加得意了,它幾乎要囂張地笑出來了,也許它的確笑了,隻是她看不懂而已。

她再次努力發出幾個單音節,還是嗯嗯地模糊不清,白毛球裝模作樣地走近幾步,把爪子放在耳朵旁邊,示意她,“本主在聽呢,不過你說什麼,本主聽不懂。”

那期雅憤恨,怎麼最近自己這麼倒黴,連一隻貓都騎到她頭上來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再次嗡嗡地發出聲音,因為焦急甚至發際線上都微微發濕,這次毛球聽懂了,它雙爪環胸,更加趾高氣昂了,“你要本主放了你啊。”

嗯嗯嗯,那期雅想要點頭,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作,隻好拚命地眨眼睛。

它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下,用貓眼瞄了她一眼,似乎真的在考慮,“這樣啊。”接著它又重新蹲坐在地上,看起來如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好吧,如果你給本主做烤魚的話,就可以將功贖罪。”

那期雅再次拚命眨眼,幾乎眨得她眼睛快要酸了。

肥毛球的滿意度被她這個無聲的動作大大地滿足了,它再次傲嬌無比地揮了揮爪子,那些蝴蝶瞬間變成了潔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

從遠處看去,就好像下了一場異常美麗的花瓣雨。而其中的那期雅,就是那神奇花瓣的花蕊。

那些蝴蝶剛剛離開,她就感覺手足有了知覺,微微活動兩下就可以動彈了。

她活動了下手腕,看了一眼那隻趾高氣昂唯我獨尊的貓,無奈,對它恭敬地道,“走吧,神貓大人。”

“我不是貓!”它降下去的火再次飆升,很是生氣地望著一臉無知者無罪的少女,眼睛裏充滿了對她“有眼不識泰山”的小鄙視,它義正言辭地糾正自己的身份,“本主不是貓!我乃四大神獸之一白虎的後裔!知道不知道不,本主是老虎!”

聽完它慷慨激昂的發言,她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貓版老虎怒火熊熊地回頭,那期雅立刻收斂起笑容,擺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樣子,她內心想著,真是一隻容易激動的貓啊,怎麼動不動就怒火衝天呢。

“給本主聽好了。”自稱是白虎後裔的貓一臉嚴肅,看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本主絕對不是貓那種凡物。”

“其實上吧,你除了會說話之外沒什麼特別的,鸚鵡還會說話呢。”她看了一眼高貴的老虎大人,老老實實地說。

“那扁毛畜生怎麼能跟本主相提並論。”它估計已經被那期雅氣得不行,這次沒有繼續火大,而是特別有神獸風範,度量恢弘地原諒了那期雅所犯的小小錯誤。

月華之下密林之中,一人一虎就這樣並肩而行,去往弱水的方向。

那期雅挽起褲腳,費勁地在河水裏摸魚,夜間摸魚異常辛苦,況且又沒有燈光,讓她怎麼抓得住。手指剛一碰到那光滑的鱗片,魚們就機靈地遊遠了。

虎歌在岸邊急得大叫,據它說這是一個高貴的名字,是神的恩賜。它現在正半蹲在那裏毫無風範地跳腳,看樣子真是恨不得下水來幫她一把,嘴裏還不停地喊道,“你怎麼這麼笨!居然連條魚都逮不住!”

黑暗中的那期雅嘴角抽搐,它這個樣子,哪點有神獸的風采了,明顯就是一隻嘴饞的肥貓。她將水甩到虎歌帶著黑紋的雪白皮毛上,挑釁,“有本事的話你自己下來抓啊。”

虎歌再次跳腳,它雪白的胡子一翹一翹的,它衝那期雅的方向伸出一個爪子,“你居然敢和本主頂嘴?”

“我哪兒敢啊,神貓大人。”她站在水裏,故意搬出這個令它深惡痛絕的稱呼,果然,這簡單的四個字再次戳中它的痛處,它在岸邊威脅道,“再讓本主聽見這個稱呼,本主就把你變成活死人,讓你一輩子不得動彈。”

這句威脅果真有效,那期雅瞬間蔫了,不再說話。虎歌又開始得意了,見她站在水裏不抓魚,開始指揮,“快點抓啊。”

“現在烏漆麻黑的,什麼都看不見,別說摸魚了,我能在河裏好好站著就不錯了。”那期雅一揚頭,大聲辯駁。

“原來是因為沒有光啊,你怎麼不早說。”虎歌顯然不把這個理由看在眼裏,它擦擦鼻子,衝河麵打了個小噴嚏。

空氣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波動了一下,接下來的一瞬之間,光火大盛。

整個河岸上竟然排滿了七十二隻銅燈,在每一隻銅燈上,有分別有七十二盞小銅燈。就連那期雅身邊的河水裏,都有一小盞銅燈照亮著水麵。每一個銅燈都精巧細致,底端還刻有四大神獸鎮守四方的圖案,看起來華美非凡。

似乎隻在眨眼之間,整個河麵就變成了瑰麗的琉璃世界,河麵波光粼粼,有一種別於日間的風情,看起來慵懶溫柔。

眼看著那期雅沒回過神來,高貴的白虎大人不禁有點小得意,從這點來說,它根本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毛頭。接著它又開始吼了,“好了,現在不用找借口了,本主已經幫你辦妥了。”

“哇,”她低低地感歎,“原來這個家夥還真有兩把刷子。”

有了燈光一切就變得好辦起來,那期雅一逮一個準,虎歌在旁邊看得哇哇大叫,興奮異常,嘴裏依然不停地發號施令,“再抓幾條,多抓點。”

那期雅頭疼,岸邊被草繩穿好的魚還在不停地撲騰,她又看了看手裏提著的,不禁懷疑,“你能吃得了這麼多嗎?要不這樣,如果一會你還沒吃飽,我就再給你抓點,好不好?”

虎歌留著口水斟酌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建議。

在她收拾魚期間,虎歌就小心翼翼地蹲在那裏,時不時還一驚一乍的,“哎,小心,別讓它咬住了……啊啊啊啊,它跳到本主腳上來了……它的眼睛在瞪本主呢,你說它會不會回來報仇啊?冤有頭債有主,殺你的是這個女人不是本主……”

總之是各種各樣的驚嚇,到了最後它還閉上眼睛碎碎念,靠得近了才聽清它嘀咕的是大悲咒,還有一些“不要找本主”之類的禱告。

那期雅幾乎要噴笑,這樣的神獸,應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

這次的燒烤工作進行地異常快,她隻撿來了樹枝,虎歌又是一個噴嚏就解決了生火問題,那期雅不禁點頭,心裏在嘀咕,它真是一個很好的火折子。

烤魚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夜空,讓這個空曠的地方頓時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溫暖的火映著她幹淨的臉龐,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由地看向正在滴口水的虎歌,“對了,我的那個同伴呢?你把他弄到哪裏去了?”

虎歌趕緊擦了擦口水,一點形象都沒有。一聽那期雅提起那個冷漠的少年,眼神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它的整張臉看起來莊重肅穆,仿佛神佛般神聖不可侵犯。

一見它露出這樣嚴重的表情,那期雅立刻感覺大事不妙,她急急地問道,“你把他弄到哪裏去了?難不成,”她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卻又不敢問出口,生怕一出口已經成了事實,“難不成你殺了他?”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那期雅就坐立不安,還好虎歌接下來的話安慰了她,“沒有,神獸不能傷害凡人,況且,本主還不屑對他動手。”

那期雅剛要放下心來,卻又聽到它憂心忡忡地開口,聽起來像是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青天大老爺,“以後你最好不要跟他有交集,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她有些愕然,獸類的直覺一向敏銳,在危險的麵前都有種本能的反應,這是天神賜予它們最為神奇的力量。虎歌這樣說,一定自有它的道理,即便是她,也能察覺地到,季影有的時候的確有種不辨來曆的邪意,仿佛是修煉成精的妖怪一樣,在不經意中露出自己的本性。

虎歌美麗深邃的眼睛裏透出山雨欲來的厚重,它用爪子碰了碰一臉怔忡的那期雅,還是決定提醒她,“本主可警告過你了,你可別等以後惹了大麻煩再後悔。”

“知道了知道了。”魚肉鮮美的味道在夜色裏靜靜浮動,她趕緊轉移話題,誇張地喊道,“好香啊,馬上就可以吃了。”

虎歌一聽這話馬上又變成那隻貪吃的貓科動物,什麼高貴氣質統統被它拋到腦後,隻是一味地跟著那期雅起哄,驚飛了寂靜的夜色。

“如果有調料的話就好了。”那期雅不停地轉著烤魚,突然間惋惜地說。

虎歌直接用屁股大喇喇地對著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型家貓。它毫不在意,像一個宮廷禦廚那樣侃侃而談,“其實那種東西本身什麼作用都沒有,隻是在刺激味蕾而已。”

“在本主看來,什麼炒爆溜烹,燉蒸煮燴都是虛的,隻有烤才能吃得出食物的真味來。”

千古第一好吃懶做的虎歌大人見那期雅認真地看著它,眼神璀璨若星辰,它那顆常年鬱卒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以前從沒人願意聽它說這些東西,就連它老娘曾經也很疑惑,“為什麼你滿嘴都是吃呢,男子漢大丈夫一點胸襟見識都沒有,每天隻知道柴米油鹽,以後可怎麼辦呐?”最後還長歎一聲,滿眼擔憂又失望地望著自己的小兒子。

從那以後虎歌小小的心靈受到了打擊,漫天都過得很鬱悶,現在它好不容易遇到了知己,

立刻激動起來,“在這許多流派裏,本主對川菜可謂是又愛又恨,它用料太重,不過它用香可是一絕,蔥薑蒜將食材的味道發揮地淋漓盡致。”

它說的頭頭是道,見識頗多的樣子讓那期雅頻頻點頭。

就在虎歌激動地唾沫橫飛的時候,突然“嘩啦”一聲,仿佛水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冒出頭來。滿岸奢華的銅燈靜靜地灑出昏黃的光芒,將一切映襯地明朗起來,隻是在更遙遠的地方,卻還是一片濃重的黑暗。

就在那樣沉重如陰天的黑色中,慢慢浮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個身影涉水而來,水麵上波紋蕩漾,一圈一圈輕輕地親吻著河岸,黑夜寂靜如同睡著的孩子,閉上了長長的睫毛。

銅燈上的燭光照亮了來人的容顏,他的眼神依舊冷漠,仿佛是一隻隨時準備暴起的野獸,警醒冷靜,單薄的嘴唇微微泛白,仿佛他的身體與眼神一般,皆是沒有溫度的。長袍上灑滿了大片大片的血,仿佛是繡在衣襟上的豔麗花朵。

走過來的那個人,赫然正是季影。

他的眼睛還泛著戰鬥時的妖藍,淺淺的不易察覺,即便如此,在此刻成為黑色背景的夜色中還是非常明顯。

那期雅先是一喜,接著便是一驚。顯然,她也看到了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然而她的震驚隻是短暫的一瞬,看到他安然無恙地歸來,她還是感到了由衷的喜悅,“你回來了?”

季影沒有說話,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他走到岸上看到了一臉慵懶的虎歌,眼中寒芒閃爍,那種奇異的藍光就如同大海一樣開始翻騰。

虎歌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聲音淡淡,“你不是本主的對手,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接著它語氣一頓,不知道是不是那期雅的錯覺,她竟然聽到了譏誚與不屑,“況且,你受了傷,不是嗎?”

話音剛落,季影的胸間就是一痛,一股腥甜湧上他的喉間,他勉強穩定著身形,齒舌之間都充滿了血腥氣。

那期雅在旁邊看見他臉色蒼白,上前想要扶他,卻被他毫不領情地推開,他將那股腥甜壓下去,肩膀挺得筆直,仿佛是一株竹子,冷冷道,“不用你管。”

虎歌冷嗤,這個時候的它充滿了威懾百獸的霸氣,它依然不屑地看著一身狼狽的季影,“別管他,這樣的人就是活該!”這句話,卻是對著不知所措的那期雅說的。

虎歌見她站在那裏不動,又火了,它一邊吃著烤魚一邊招呼她,“喂,你看著點,別讓本主的魚焦了。”

那期雅訕訕地縮回手,旁邊的虎歌專心致誌地吃著美餐,本來她還以為虎歌會一口把魚吞下去,沒想到它卻優雅又緩慢地吞食著,甚至還把大魚骨給挑了出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

它整個肥肥圓圓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大雪團,本來吃得正香的虎歌抬起頭來,對上那期雅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本主做什麼?”

它嘴巴裏塞滿了食物,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不清,甚至還帶有輕微的鼻音,甚至可愛。

那期雅的眼睛此刻就如同月下河水般波光粼粼,她有些疑惑有些不解,“我在想,你花了這麼大的功夫,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烤魚?”

“不然呢?”虎歌的回答很是理直氣壯,她沉思,然後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你可以直接對我說的。”

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虎歌瞄了一眼正在調息的季影,“本主要是直接跑過去,我們兩個非打起來不可。”

那期雅仔細思索了一下,不禁點頭同意,的確,依季影那種乖僻難測的性子,是絕對不會相信堂堂一個神獸降臨就是為了來要烤魚的。

夜深露重,月華滿空,那種溫柔明朗的顏色籠罩了整座密林,仿佛是一個慈愛的母親在保護自己的孩子。

虎歌吃飽之後,以參觀為名帶兩人去了它的宅邸。

說是宅邸,其實並不是人間高官王侯的那種深宅大院,而是由無數雪白的花組成的山石怪林,庭院深深,全部都是這樣夢幻一般的色彩,雖是白色,帶還配有黑色的裝飾,看起來不至於過於單調。

分花拂柳,跟著虎歌往深處走去,前方極為寬闊,仿佛是一個閑置的花房。

再往前走,就感覺到幾道刺眼的光線,仿佛在這神秘之地,也有一個小小的太陽,那期雅下意識地抬臂遮眼,等到適應了之後她才看清楚光線的源頭。

居然是一株高大的金色樹木。

樹木粗壯結實,看起來根植於此地至少有百年千年的時間,帶著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古樸。它的樹冠全部是金燦燦的,仿佛是純金的金子打造而成的,反射出誘惑人的光芒。樹葉無風自動,碰撞到一起的時候還會發出輕靈的脆響,叮叮當當的,仿佛真的是金屬的質感。這樣神奇的樹木,生長在如此神奇的地方,很難讓人不聯想起神話故事裏的搖錢樹。

在那株金樹之下,有一張由白花打造而成的大床,看上去蓬鬆柔軟,睡上去極舒服的樣子。不用說,她也知道這肯定是虎歌大人的床。

虎歌此刻正愜意地眯著眼,仿佛回到了家讓它感覺無比舒適。它一轉身就看見了那期雅震驚的模樣,內心不由地更加高興。

它高傲地晃了晃腦袋,看上去特別傲嬌,“怎麼樣,還滿意吧?今天你就住在這裏吧,就當是夜宵的報酬了。”

“可是,”那期雅沉吟,仿佛有什麼想說卻不敢說的話,不過最後她還是決定直言不諱,“我怎麼感覺這裏像靈堂呢?”

“什麼?!”虎歌暴跳如雷,嚇了她一跳,遇見她之後它明顯感覺自己生氣的次數變多了,如果不是看在夜宵的份上,它真要好好教訓一下她。

算了算了,不要跟一個凡人斤斤計較。它就這樣在內心對自己自我催眠。

平息怒火之後,它才慢條斯理地道,“不管你了,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就睡地上吧。”說完它就晃了晃身子,轉身走了。

它圓滾滾的身體看起來玉雪可愛,走在不斷飄揚的白花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唯美感。

仿佛陽光一樣的金樹,會說話的神獸,這一切分外不真實,讓她總有一種置身於夢境的錯覺。

季影默立在一旁,肩線依然挺拔筆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眉眼都安靜了下來,清冷且沉靜,完全沒有戾氣四溢的樣子。

也許是因為再度受傷,他的嘴唇依然蒼白,如同宣紙般觸目驚心。

“你沒事吧?”她走近他,這樣看起來,他好像顯得更加虛弱,也不知道在分離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他虛弱至斯。

季影感覺到一陣陣的暈眩像海浪般襲來,他努力對抗著來勢洶洶的虛弱感,但好像根本無濟於事,眼神漸漸變得無力起來,不受控製地想要合攏在一起。剛才的一場激鬥幾乎讓他的傷雪上加霜。

水底深處的那一道裂縫明顯就是離開的通道,季影一眼斷定之後,就毫不猶豫地向那個方向遊了過去。

本以為自己停下旋轉,漩渦就會慢慢變小然後停下來消失,沒想到在這深水之處,暗流湧動,各方水流混雜在一起,漩渦早就不是以他的力量為著點。即便他靜止了身形,那個巨大的水洞還是在不斷地吞噬著,仿佛是魔獸張開了血盆大口準備一次性吞沒掉方圓幾公裏內的生靈。

無奈之下他準備逆流而下,剛一遊出幾步,巨大的水壓就像是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接著喉頭一甜,一抹鮮紅就散在水底,接著就快速消失在四處圍剿的力量裏。

沉重的水壓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瞬間捏爆了他的皮膚,無數道傷痕開滿了他的全身,仿佛在水底有精巧細致的刀片,在飛快地劃過他的皮膚。

眨眼之間,他周圍的水裏就飄起了紅霧。

他的長袍在急水中被拉扯成一片迎風招展的大旗,他不再抗拒,隻是順著漩渦往下,這樣

一來,水壓頃刻減弱了許多。

趁著水壓減弱的時刻,他身形一展,無數道細長的藍光暴起,接著以閃電般的速度將他包裹起來。細細的藍光密密地繞著他圍了一匝又一匝,轉瞬之間水底就出現一個藍色的蠶蛹。

在冰藍色的蠶蛹裏麵,季影完全將水壓隔絕在外,他捂著胸口,然後按剛才計算好的方位飄向那道狹窄的裂縫。

在四處翻騰的水底,一個橢圓形的海藍色蠶蛹平穩地飄了過去。

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季影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前栽到那期雅的肩上。

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肩上一痛,然後就看到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旁,看起來像兩根柔軟的麵條。

“虎歌!虎歌!”一時間沒了主意,她抱著昏過去的季影,著急地喊著那個已經消失的神獸,一遍又一遍。

“又怎麼了?”受不了她的魔音穿耳,虎歌打著哈欠,邁著小碎步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它的眼睛還是半眯不眯的,看起來困到不行。

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嘴裏還嘟囔著,“凡人還真是能折騰。”

一見到那團肥毛球,她的眼睛就亮了,指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你快看看他怎麼了。”

虎歌無動於衷,仿佛早就料到會是這麼個情況。它波瀾不驚地掃了一眼季影,然後用更加波瀾不驚的聲音說,“不就是昏了麼,沒事。”說完又打了哈欠,晃了晃腦袋就準備回去睡覺。

“你怎麼能這樣?”看著它若無其事的樣子,那期雅眼睛都紅了,憤憤不平地指責它,“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關本主什麼事?”虎歌懶懶地道,“那是他自己的問題。”見少女一臉憤怒,它便耐心地解釋,“你以為是本主把他弄傷的?切,本主才沒那麼無聊呢,是他自己不知道練了什麼邪門武功,才把自己搞得不死不活的,不信的話,你回頭看看他的樣子。”

在床榻之上,季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胸部的起伏微弱難查,他的頭發、他的頭發居然又變成了灰堊色,就連那些曾經消失掉的皺紋也重新回到了他年輕的臉龐上,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度的虛弱,仿佛是一個重病的中年人。

“怎麼會這樣?”那期雅呐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麵目全非的臉龐,他這個樣子,簡直與自己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無異。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虎歌的眼睛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仿佛是拋棄了七情六欲的神祇,“怨不得旁人。”

頭頂金色的光線像是落日一樣照在他蒼白的臉上,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悲哀。可是這一瞬間,他臉上那種陰翳漠然卻褪去了,變得如月光般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