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朱大木丹(1 / 1)

朱大木丹,生平籍貫不詳。與王餘杞、翟永坤合著《災梨集》(1928年)。

血的嘴唇的歌

在陰暗沉霾的屋角,我看見一個枯澀的嘴唇在顫,豬灰的血在上麵凝結了。空氣也要凍凝成晶體,我看不分明對麵的物象隔絕在蒙蒙的細霧和凜凜的晶棱間。我聽見一聲最後的蟬鳴,我的心正隨著那搖曳無盡的蟬鳴在悠回著的時候,那鳴聲陡忽戛然的中斷,空氣已經結成晶體了。

蔚藍的天海裏蕩浮著白雲的冰塊,我僅聽到天邊漸漸的流響漸漸細微而至於絕滅。望過氣圍的晶罩,恍惚有一塊鉛灰色的天板壓著,唉,冰凍到天的海底了。

我的心開始凝縮著,終於結成一塊硬冷的冰。我將要忘掉一切,從此,我可能免掉回蕩激流的苦痛。

忽然一線燦金的陽光射上那顫著的嘴唇。鮮明的紅血在上麵微漾著,天上的死白的雲的塊也在嗤嗤地碎裂,同時又聽見澌澌的流響了,晶體的氣圍也漸漸在融解,大地上漸至朗澈,我又見著鮮明的蔚藍的雲天。

我的心也就融化了,現在的物象和過去的夢影又映射到上麵。鳴蟬接續著唱它未完的歌曲,我的心也接續著隨蟬歌而悠回。那嘴唇不住發狂的鼓動著,鮮紅的血直噴,噴出來一朵朵鮮豔的玫瑰,一朵朵美麗的火焰。在心裏濺跳著顆顆的明潤的浪珠,泛漾著洶洶的深碧的波濤,從我的眼眶裏掉下一滴淚來。

少女的讚頌

對著那冷豔的臉,那臉上仿佛敷著一層潔光泛濫的晴雪,我恍惚漫遊在雪後的荒山中,遺忘掉枯寂的心情,領悟到淒寥的靜趣。這潛靜的心,也恰好比喻作積雪的原野,不論受什麼情緒和意念的踐踏,隻一度踐踏過去,便留下深深的印跡。

愛慕跨上了心頭,羞怯跟在他的後麵。愛慕遷緩的爬著而羞怯飛似的奔馳。一會兒,羞怯追越過愛慕的腳蹤,仍自單人獨騎的在我馳騁,愛慕便悄悄的遁去了。

後邊還有一行列,影影向我心頭進行。仔細辨認得出:是希望的馬駕著苦惱的車,猜疑飄飄的搖動著走,決斷顯露出鐵青的臉色,妒忌攜著怨恨,忿怒直衝上前,忍耐則病愜愜的掙紮著。

於是他們都蜂擁上心頭,遍心深深的刻著縱橫的轍跡,蜂窩似的穴孔。再偷看那冷豔的臉,臉上還鋪著坦蕩蕩的雪層,沒經過絲毫的淩踐似的。我可不知道她內心的情狀,我極想知道的,她的心是和她的麵孔一樣光鮮呢,是象我的心一樣淩亂呢?也許竟是一包泥漿了,啊,那可難說!你瞧,那臉上堆積的雪層夠多厚,我眼光又沒有太陽般的熱力,怎能夠探索她心裏的秘蘊。

但是你仔細看去,她的嘴唇邊不還有一點融化的痕跡?那不是曾經過情愛的嘴唇的烙壓?看罷,她滿臉的冰雪就要從這一點熱情的烙印化起!那烙印象從綻破的石榴裏擠出來的一顆鮮紅的米粒。

但是我抽身走了。

愛慕悄悄的遁去,羞怯飛越過愛慕的前麵,便也緩了下去,卻還在腳爬手搔的亂動;希望脫掉綴繩跑去,剩下苦惱停在心裏;妒忌慫恿起怨恨咆哮,忿怒更在一旁呐喊著助威;忍耐跌倒地上;決斷毅然趕走了猜疑,而冷淡趁這擾亂之間便瑟瑟的跨上心頭。

於是泥濘的雪野漸漸變作坎坷的冰地。雖然我沒有回頭窺望,但是我猜想,我也希望,那冷豔的麵孔將要漸漸晴霧了,滿臉絢斕的紅旭比那寒冽的潔光更美,那完全綻破了的石榴啊!

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