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翊!過來!”
遠遠瞅見蕭瀠體力不支地倒在段塵懷裏,諸葛翊立刻精神了大半,匆忙跑過去。
段塵隱忍著情緒,手覆在蕭瀠發燙的額頭上,眼底心疼情緒濃到快要溢出。
“就該把你扔這兒晾一晚上,你就長記性了。”段塵咬牙語氣惡狠狠的,動作卻輕柔到了極點,“都成這樣了還非要硬撐,怎麼不強死你。”
諸葛霜:“閣主,不如讓屬下把蕭瀠姑娘送回流水樓吧。”
段塵點了下頭,想了一下,卻又搖頭。
“不,把她先帶回窺星閣,等她醒了本座還要和她算賬。”
樂笙一直盯著這邊兒動靜,心裏盤算著。
諸葛翊回頭看她一眼,問段塵道:“那這邊兒怎麼辦?”
段塵蹙眉看著走來的樂笙,神色複雜。
若是就這麼走了,蕭瀠就白受這麼多罪了。
依照太後的性格,蕭瀠未跪滿六個時辰,她才不會管蕭瀠暈了還是怎樣,沒跪完就是沒跪完,她正好有了理由拒絕蕭瀠的請求。
換而言之,太後早料到蕭瀠撐不住,此舉不乏故意刁難的成分。
畢竟,段塵可是清楚知道,太後對蕭瀠有多少敵意。無論是因為北朔王,還是因為蕭懷民,蕭瀠都足以讓太後打從心底裏厭惡。
“閣主,這您可就不能怪太後娘娘了。”
扶了扶耳上珍珠墜子,樂笙款款走向蕭瀠,眉宇間得意情緒展現淋漓,笑容卻格外合乎禮度,給人以親和知禮的假象。
“本座知道。”
“那......”
“本座替阿瀠跪。”
不隻樂笙,就連諸葛霜和諸葛翊都明顯一怔。
段塵是什麼脾氣諸葛翊再清楚不過了。敬知己不敬權貴,信自己不信天命輪回,心懷信仰卻無關蒼生,吝於施善卻也不屑作惡,徘徊於正邪道口,另辟孤徑。
說白了,段塵不怕太後,左右不過是拚個玉石俱焚、魚死網破,反正他無牽無掛。
段塵不是聖人,沒有悲天憫人的心胸氣度,從始至終,他想的不過是能活下去,把窺星閣的恩情還幹淨,至於手段是善是惡,他才不在乎。
在這世道,善惡本就難辨。
諸葛翊驚訝,不是因為段塵放下身段下跪,而是他發現段塵終於開始有了顧慮和牽掛,真正學會了設身處地為他人考慮,那份衡量是非的標準終於不再是窺星閣的利益。
諸葛翊想,也許這是蕭瀠帶給段塵的另一種成長。
畢竟,無牽無掛的人最可怕,也最可憐。
記得兩年前弦歌入宮那個雨夜,諸葛翊爛醉如泥仰在星隕園,一向喜潔的他卻任由泥濘沾染上袖口衣角。
段塵撐著傘走到諸葛翊身旁,皺著眉踹了踹他。
諸葛翊緩緩移開遮著眼的手腕,絕望似這突發的暴雨般砸向他的神經,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窒息感緊纏著他胸口和脖頸,勒得他難以呼吸。
“起來。”段塵深深吸了口氣。
“......”諸葛翊紅著眼看向他,一眨不眨。
“你這樣像什麼話!”段塵扔開傘,一把拽起諸葛翊,“弦歌是暗衛,她有她的使命,這一切都是為了窺星閣,你是護法你理應明白這些!”
諸葛翊低頭笑了幾聲,冷然推開段塵,踉蹌著向外走去。
“你和阿姐一樣,心裏隻有這個窺星閣,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
但現在,段塵懂了。
看戲的人看得再癡再迷,不過是體會了七分皮三分裏,心都隨著眼光被那角兒和景引了去,說是感同身受都牽強,唯有真正成了那台上人,才知這苦到底入骨幾分。
樂笙心裏忖度片刻,看向段塵。
“閣主認真的?”樂笙打量著蕭瀠,眼神頗有深意,“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輕易下跪,看來蕭姑娘麵子不小。”
諸葛翊聞言卻笑出了聲:“男兒膝下若有黃金,成日裏跪天跪君跪太後,就算千金也早散盡了。”
樂笙被懟,臉色登時不大好看,微微昂頭:“天地是眾生之母,太後與聖上是萬民之主,自然該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