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個做公關的人,公司領導安排他收集中國各駐外媒體聯絡人的名單,他沒有門路,於是自己跑到報刊亭買了一堆雜誌,看著人家編輯部人員名單,然後打電話過去想約一約。結果編輯部沒人接電話,他就告訴我說,沒辦法了,找不到他們了。
是什麼東西阻礙了他進一步把事情做下去呢?我後來發現,很可能是一些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恐懼,比如說被人拒絕的恐懼、不好意思的恐懼……諸如此類的原因。或者說是一種麻痹症,遇到事情以後習慣性地茫然,然後陷入焦慮狀態而不作為。
我經常問同事一個問題:今天你做不到的事情,在同等的條件下,別人有沒有可能做得更好一點呢?他們通常會回答:“有可能的。”我會繼續追問他們和那個人之間主要的差距在哪裏,他們會說:“嗯,可能他比我更勇敢一點吧,他願意去嚐試。也許他比我更能堅持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有些人不願意或不能堅持自己的想法呢?我曾經認真觀察過周圍的朋友,包括我自己,其實很多時候我們活在一種莫名的恐懼當中。我們的恐懼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有其源頭。比如,有的人害怕和別人發生言語上的衝突,明明是這樣想的,結果開會的時候,在某個人強力地表達意見之後,他們就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了,自己感覺很難受,又覺得被噎回去了。
這裏有一個公司變革管理的案例:一個空降過來的總裁進到公司以後,想看看公司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糟糕,他想好好收拾一下這個爛攤子。他拿起辦公室電話撥號,結果電話怎麼也打不出去。後來他發現是前任總裁在離職前把電話線給拔了,因為不願意麵對各種各樣的壞消息——催債的、拿方案的、拿主意的,幹脆就給屏蔽了。新總裁從這件小事上看出,公司上至總裁、下至基層員工陷入了一種巨大的、莫名的恐懼當中,這種恐懼使得大家越來越習慣於回避問題。
人們往往會設定一個場景,然後被這個場景給定住,就像武俠小說裏的點穴一樣。隻要遇到想象當中有困難的事情、感到恐懼的事情,他們馬上就自己給自己點穴了。
我們感到恐懼的事情往往無法言說,也不知恐懼的源頭在哪裏。比如很多人害怕給陌生人打電話,往往是能拖就拖,於是一個不存在或者完全不認識的人就給他們造成了心理壓力。他們在麵對不確定問題時實際上給出了確定的答案,也就是說,他們在設定的場景裏已經認定了對自己非常不利的一種可能,而且習慣性地認為事實都是這樣的。
有一件事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前不久,我兒子看了一個發生在牙醫和鱷魚之間的故事:鱷魚很怕牙醫,很怕去拔牙,牙醫也很怕鱷魚,怕被它咬,所以雙方都害怕見麵。後來他們終於見了麵,牙醫很快給鱷魚拔完了牙,說他這輩子的願望就是再也不要見到鱷魚了,鱷魚也說它再也不要見到牙醫了。我兒子天天讀這個故事,牙醫就變成了他心目中一個很恐怖的形象。有一天,我兒子不按時睡覺,阿姨就嚇唬他:“再不睡覺,待會兒牙醫就來了。”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很熟悉的場景,隻不過這個牙醫可能被換成警察叔叔、老虎、鱷魚或大灰狼。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小的時候,正值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他們有的愛打人、罵人。我們小孩子要是不聽話,大人就會說“知識青年來了”,其實我們根本不懂“知識青年”是什麼,但是我們從大人講話的口氣中又覺得,“知識青年”一定是個非常可怕的東西。
我們幾乎每個人在小的時候,都被父母用一種我們沒有見過或沒有真正被嚇到的東西恐嚇過。我們活在一種從小被恐嚇去做什麼或不去做什麼的習慣裏麵,很難擺脫這種模式。
我們的教育很多時候是一種恐懼教育,就是老師、家長總是用莫名的東西來嚇人,其實這種恐懼是沒有道理的。有這樣一個心理測驗:老師讓學生們把各自恐懼的事情寫在紙上,然後放到一個箱子裏,由老師負責保管。學生們有恐懼今天出門之前門沒鎖好、煤氣沒關好的,有害怕過馬路的……10天以後,老師打開箱子,發現學生們恐懼的事情沒有一件真的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