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整,郭大江匆匆離開百慧洋貨店,剛拐進柳林胡同,就被特務抓起來,並送到白棠街76號申城軍統特情站刑訊處。馬少良一抓到郭大江,就立刻展開逼供,顯然各種刑具都用到了,才會有唐劍飛現在看到的一幕。
唐劍飛看到郭大江嘴角向外淌血,濃紫黑紫的那種,顯然他受到嚴重的內傷,如果不及時送醫,他可能都活不到明天。唐劍飛抬眼看下他的胳膊,雙臂顯然已被打斷,就那樣當啷著垂在鐵環裏。他的頭低垂著,目光卻呆滯不已。臉上身上到處是斑斑血跡,一上前去就能聞道血的腥毛,讓人頓時戰栗不已。
唐劍飛沒有任何反應,他在軍統混得日久,顯然已經麻木。但是,他的內心是急切的,他恨不得即刻放掉郭大江,盡管他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明天他要去接頭的人。唐劍飛身懷愛國心,他不希望共產黨人受到如此迫害,他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健健康康,迎接不遠的曙光到來。現在的情勢已經很明顯,國民黨在大陸的統治馬上就會煙消雲散,人們期盼的和平就要到來,但為此卻付出多少先驅的生命!現在,又將失去一位我黨同仁,可能還是我黨的優秀諜報人員。
唐劍飛看著他半低著頭,眼睛眯縫著,頭頂上幾綹頭發已經被血浸濕,黏糊糊沾在額頭上。唐劍飛忽然感覺身邊的特務都在注視他,注視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馬少良的二郎腿也發出倏嗤倏嗤的動靜,他在狠狠地搓著自己的腿,唐劍飛知道他腿有嚴重的關節炎,每到陰冷地方都會生出一股莫名的疼痛,很難受的感覺。現在,他肯定就是這種感覺,雖然他在極力控製。但時間的痕跡,已經出賣了他的舉止。
唐劍飛正在等待這種感覺發生,並欣慰地曉得,馬少良已經越來越難受了。
馬少良正蜷縮在椅子裏,不停地搖擺、打冷戰。唐劍飛感覺,好戲正在開演。
他突然抓起身邊半桶水,嘩地揚在郭大江頭上,郭大江不停地咳嗽,喘息著,咳嗽著。
唐劍飛故意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你是什麼人,快說!”那聲音戰栗著噴湧而出,直擊郭大江的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郭大江哆哆嗦嗦地:“我――我是上海地下黨交通員”。他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口型形成一個巨大的0,身邊的小特務小剛子就一個嘴巴烀過去,他登時不再言語,垂下頭去,嘴角滿是鮮血。
“你把人打死了!”唐劍飛故意激聲道。
馬少良突然從椅子裏站起來,顫抖著問道:“怎麼樣,招供了?”
唐劍飛停了十秒鍾,慢悠悠地:“一個普通的交通員,還值得這麼興師動眾!”
馬少良故意幹咳一聲,聳聳肩說道:“別看是個交通員,可是個硬骨頭!”
唐劍飛斜眼看下小剛子,他已經退在馬少良身後,鴨舌帽低低的,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
唐劍飛手指放在郭大江鼻息下,很明顯,還有一點微軟的氣息。
馬少良咳咳兩聲,禁禁鼻子,問道:“還有活頭?”
唐劍飛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兩根香煙,順手遞給馬少良一枝,說道:“快了!”
馬少良怒道:“什麼,想死?剛子,快點!”
小剛子“啊”聲後,一枝尼古丁催醒劑早狠狠地紮進郭大江的胳膊上。
第二天中午過後,唐劍飛就一個人借故離開特情站,來到白雲路百慧洋貨店所在的商務街上。
中午剛過,行商正旺。過路的,行腳的,吆喝旺鋪的。和整個大街人來人往相比,唐劍飛一個人清色打扮就顯得稍稍寧靜許多。唐劍飛漫不經心地一邊走一邊嗑瓜子,一邊閑人似溜達,但他的雙眼卻沒閑著,始終盯著街邊上的門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