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這時正在高陽墾植,習慣做法是放火燒荒。蓐收他們都來幫忙,句芒剛點了一堆火:“種植容易,開墾最艱難的。這麼多的荊棘藤蔓,手上要多少血泡子才能整平!”
隻見蓐收說:“這樣不行。”
句芒說:“怎麼不行,開荒不都是刀耕火種?”
“刀耕火種在後土的手中早就廢止了。”
顓頊問:“怎麼說?”
“傳統的開荒手段,是火燒。再後來,人們在收割時,隻割去穗頭而燒了秸稈。後土經過長期研究,發現經過燒荒的土地,和沒有被燒過的土地比,不肯長穀。認為草木灰不利於土壤改造,就號令聯盟不再刀耕火種。”
顓頊欽佩道:“好後土,真是一個人才,聽他的。”
就帶頭砍伐草木,不再火燒。
臣胲找來了,大驚小怪道:“誰,誰讓你們在這裏住下的,還大模大樣過起日子來了?共工大人說了,不承認你們的分封令,再不快一點滾蛋,就全部殺死。”
話沒說完,看句龍向他走來,嚇得一溜煙跑了。
句龍說:“看共工這架勢,邦國的規定約束不了他,不會讓我們安然居住。如果打起來,昌意氏人少不是對手,我回涿鹿去向風後報告,讓大鴻的士師來鎮壓。”
顓頊專心致誌拿著一把石刀砍草,不聽他說話。句龍說:“和你說事呢,凡事都要早做準備,有備無患。”
顓頊頭也不抬:“這樣的人也征服不了,還說什麼開疆拓邊?不理睬他,先做起來。”
“這不是你理睬不理睬的事,要動刀兵的是人家。”
句龍跑過去奪下他的刀:“大家都擔心著呢,你哪有心思在這裏墾荒。”
顓頊說:“那就歇一歇。”
盤腿在地上坐下,男女們也圍著他坐。聽他說:“你們不記得我與蓐收他們幾個首領見麵時說的一番話,那是向所有人敲警鍾,尊重一統,不要妄動幹戈。共工自大,把若水流域視為獨立王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當今之世德治天下,人心思治反對戰爭。高陽這裏的人不比空桑少,一旦打起來,他將失去多少民心。”
句龍說:“是這麼一回事,你當時說話的時候,蓐收他們歌頌太平盛世,都不要戰爭。話是這麼說,問題是,我們被人消滅了,有民心又管什麼用?”
“若水流域這麼大,處處都可容身,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他能消滅了誰?反而是他打到哪裏,哪裏就怨聲載道,成了自己的墳墓。到處都打出敵人,這個人還有存身之地嗎?”
大家都懂了:“寧願讓他打,也要敗壞他的名聲。倒也是,共工的名氣很大,這裏人崇拜他甚於崇拜黃帝。”
句龍說:“你真毒。”
句芒說:“這不是毒,是長遠眼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人的威望形成需要好長時間,威風掃地往往就在一朝一夕。要想從根本上打倒共工,就得這樣做。”
這一說,大家都舒了一口氣。句龍也放心了:“當時黃帝戰蚩尤,就是和他在涿鹿大地上周旋,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句芒對他說:“我說你不要問長問短的,我就不問。我們之所以不要家族,一起跟了來,還不就是相信他的智慧人生。共工算什麼,除了黃帝,天下沒有再比顓頊強的,你信不信?”
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顓頊:“從來封族隻要指定地域就行,你怎麼想到向風後要符契?”
“是的,以往遷徙氏族無需憑符占地,由風後指定就行。不過現在不行,人們越來越知道耕地的重要性,疆域無界,難以判斷是非。我當時也就是以防萬一,想不到還真的被用上了。”
“分封令鎮住了共工氏,幸虧這家夥不是本地原居民。要不,還真說不過他。”
“就是原居民,分封令也有權分疆裂土。”
接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來和他們搶地,是來統治這個地方的。將來,要比黃帝一統的疆域更大。”
句芒向句龍眨著眼:“知道了吧,這就是顓頊。”
句龍說:“你的雄心壯誌使人振奮,但要想開疆拓土,光以德還是不夠的,那是治天下的事。我記得離開涿鹿時,大鴻曾經送給你一把金刀。他是一個南征北戰的老將,送刀給你是不是也有著這樣的意思,利器在手以鎮四方。”
顓頊拿出金刀:“是的,或者也希望我們能夠煉出真金。”
句龍從顓頊手中拿過刀來,說:“容成子煉出來的刀,還沒有石刀堅硬,做個吃飯的缽倒不容易壞。人說首山有金,若水流域也應該有金。”
“我向容成子討教過冶金的事,還一起上山找過石頭。他說,好像是黃帝不允許燒煉真金。”
“是嗎,那為什麼?”
顓頊沒有說什麼。
這時蓐收出去一圈又走來了,身後還跟著許多族人拿著陶罐等:“磨刀不誤砍柴工,吃飯了。你們說什麼哪?”
也從句龍手中拿過刀,反複地看:“這就是真金冶煉的刀吧,神農氏也有,是繳獲九黎人的。共工舍不得拿出來,也學著黃帝收藏,說留戰爭時使用。”
顓頊把他拉到一邊:“他們吃飯,蓐收你過來,我正要找你說說這事。”就向他詳細講解金的冶煉知識,圖畫了冶窯的造型,還介紹了寧封子的故事:“事在人為,難道我們就不能造出真金?他們是燒陶人,你也是燒陶人,隻要認真去做,就一定成功。”
蓐收仔細地聽,還和顓頊相互探討,兩個人研究了大半天。最後說:“如何冶煉真金,我一直都在尋求,就是一些關鍵的要點沒有掌握,你一說我就全明白了。謝謝了高陽氏,說到不如做到,現在就去。我要走遍天涯海角,不煉出真金,也以身殉窯。”
說完就走。
句龍道:“這個人,說死就斷氣,脾氣比我還急。”
顓頊目送著蓐收的背影:“有這種精神,就一定會成功。你追上去,把這刀給他帶著。”
共工看新來氏族對自己的警告無動於衷,不能容忍:“這些家夥,就這麼硬打硬上的住下來了,還大張旗鼓開疆拓土。我要讓他看看,到底是分封令管用,還是斧頭大刀管用?”
人高馬大的勾正,號稱是這個聯盟的大力士,也一樣態度強硬:“你說是要打嗎?先長眉毛不如後長胡子,不要其他人出麵,我帶自己家族去,打那幾個人就夠了。”
臣胲也極力讚同:“就是。要不今天來一族,明天來一幫,我們辛苦一場開疆拓土,讓他一個個享現成。這叫替驢子掙口袋。”
共工就決定:“打人不過先下手,趁他們立足未穩,時間長了就根深蒂固。後土,你為什麼不說話?”
後土一直沉默著,這時突然反問勾正:“你說一個家族就能消滅昌意氏?”
勾正回答:“是呀,他們不過一個家族。”
“不,他們人多著呢,半個若水流域。”
三個人都不懂:“什麼意思,他哪來那麼多人?”
“不是昌意氏的人多,而是投靠他的人多。昌意不可怕,那個叫顓頊的可是個人物。他以分封令為護身符,到處宣揚釜山盟約,鼓吹自己占地名正言順,得到那裏許多家族的擁護。”
臣胲說:“是這麼一回事,當時我親眼所見,蓐收他們都匍匐在地,向令牌致敬禮。不過,那也就是人心,不代表人多。”
“打仗,打的就是人心。”
共工說:“就是所謂的名正言順,他才敢於不走。我說過,我的領地我是主,不承認這個分封令。”
“你不承認,其他人承認呀。”
“你是說高陽那裏的幾個部族,不會聽我的。不可能!蓐收和小祝融幾家都是神農氏的,一貫忠心於我。”
“但他們更忠於黃帝。”
後土舉例說:“形天也是神農氏的,神農氏還幫助黃帝打他。昌意氏來了這麼長時間,而且在高陽落地生根,住得安安穩穩。你是盟主,高陽也是我們的轄區,那麼,有人問過你同意了嗎?”
共工還是不信。
後土說:“不信你就試試。”
“試試就試試。”
共工先派人去找蓐收,去了幾次蓐收沒來。共工就生氣:“從來都是隨叫隨到,不敢耽擱,現在真他媽的變鬼了。”
後土說:“恐怕還不僅於此。”
“難道這些家夥真和顓頊一條心了?攘外必先安內,要是這樣,我首先就去消滅這個蓐收氏。”
“等等,你看他們來了怎麼說。”
說時,來了一個老頭。那老頭相貌青奇,鶴發童顏,一副飄飄欲仙的樣子。這倒也罷了,而是看到共工竟然不恭不敬,不僅不稱呼大人,還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著。
共工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猴哪!”
老頭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相由心生,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你誰呀?蓐收呢!”
“蓐收不在,我重黎氏,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你也不是首領,我跟你說得著嘛。”
“那你就不用說了。”
重黎氏回身就走,竟然也不和共工招呼一聲。還一邊走一邊說:“知道你想說什麼,昌意氏有黃帝大人的分封令,你有嗎?你如果沒有,釜山盟約有規定,這一塊土地就屬於人家,不屬於你。”
話說了,人也走了。共工氣得幾乎發瘋:“我就不信了,去,把小祝融找來。”
正如共工所說,這裏的首領們過去都習慣了他的命令,隨叫隨到。小祝融就是這樣,一叫就來,他走到空桑,迎頭碰見重黎氏。問:“你來幹什麼?”
重黎氏說了一句題外話:“你看到天上的星了嗎,沒有月亮的時候晶晶亮亮。月亮升起時,它就沒有光輝了。”
不再和小祝融說什麼,就這麼走了。
小祝融似懂非懂:“誰是月亮誰是星?神神叨叨的。”但他見了共工,說的話更難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邦國把這一塊土地封給了昌意氏,沒聽說過有誰敢於違反黃帝號令。人隨王法草隨風,反正,我不敢。”
這兩個家族是高陽原最大的家族,也是共工聯盟的大家族,說話舉足輕重。兩個人所說的話,還有對自己不尊重的態度,狠狠地打擊了共工。他好久說不出話,看小祝融若無其事的走了,對後土說:“你說的沒錯,這些人都死心塌尊崇分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