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到高陽以後,臣胲家族住進了蓐收氏的住地。蓐收氏一些家庭陸陸續續隨顓頊去了帝丘,他就占據人家的房屋,整天羊肉湯餅吃得滿口流油。這裏人雖然不服氣但不敢反抗,有這樣的好日子,臣胲哪裏肯打仗。
若水流域盛產牛,幾乎家家戶戶都養,這裏也是。養牛大家都一樣,成牛力大無窮,不好控製,隻能關著。臣胲從共工那裏回來,走過蓐收家的牛欄,看見一頭白額牛,是這個家族最大的巨無霸。這裏的牛和自己家族原來的一樣,都是拴脖子,人皆不知道洞牛鼻。這在他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一時技癢,回去拿了一把刀來,給它做手術。一刀下去,牛疼得大喊大叫,拚命掙脫韁繩。臣胲哄小孩似的:“不怕不怕,一會兒就好了。”正要拿出藥灰來塗,看見這個家族的人全來了,一個個以命相博的樣子。
共工為了收買人心,不允許與本地人發生矛盾,還以身作則,不住這裏的民房,重新築屋。臣胲知道,整個高陽雖然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孕,沒有多少戰鬥力,但也不能引起衝突。所以,對於可能的反抗,他還是害怕的。這時候以為這些人是要把他攆走,就老老實實地屈從:“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我們明天就搬出去,自己建屋不行嗎?”
重黎氏說:“小子,你不要東扯西拉的。我告訴你,要想殺了它吃,就先吃了我。”
“我吃誰了?”
重黎氏出口傷人:“你們不是喜歡殺人放火嗎?你不是有金刀嗎?我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也活夠了,來,朝這兒來。”
老頭子扒開自己胸前的麻布衫,露出瘦骨伶仃的肋巴骨:“要殺它,先殺我。”
原來不是住房的事,臣胲迷惑不解:“你說的是什麼嘛!”
“羊你吃了,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吃牛不行,那是我家族的祖先神。”
“你們的祖先神不是龍嗎,怎麼成了牛?”
“那是你臣胲氏,我蓐收氏就是牛。我去過涿鹿,釜山盟約明文規定,保護氏族信仰自由,你想怎麼著!”
“知道,知道。不過,我就吃了你們兩隻羊,什麼時候吃你們的牛了?”
人指著他手中血淋淋的刀:“已經開始殺了,還說你沒吃。難道等吃到肚裏變成屎,你才承認?如果不立即放下屠刀,我們就先把你打成一泡屎,再和共工去拚命。”
臣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裏有底,就不再害怕:“原來是這樣啊,哈哈,你們錯了。”
“誰錯了?捉賊捉贓,眼瞪眼你正在殺牛,還狡辯。共工原是個好好的人,轉眼就變壞,你現在就和他一樣。”
臣胲這時反而神氣起來:“去,去,滾一邊去,我要服牛呢。”
“服牛?服什麼牛?”
“就是殺牛吧!嘿,他還理直氣壯了,大家給我上。”
臣胲不理睬他們,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口袋,抓了一把灰塗在牛鼻子上,就不流血了。原則上,這時候牛必須要養傷,是不能係韁繩的。他為了顯示自己,給牛洞了韁繩,把韁繩一頭送到重黎氏手中:“你來,把它給我牽出去溜溜。”
重黎氏不懂他的行為,還以為是戲弄自己:“我知道,你想讓它頂死我,再沒人阻攔你,就好吃牛了不是?”
臣胲越發得意:“別廢話,叫你牽你就牽,它要頂了你,我陪你一條命。快點呀!”
老頭看他這樣,摸不透,就疑疑惑惑地真的牽了牛走。奇跡出現了,平時幾個男子漢才能服得住的牛王,這時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手中,不再桀驁不馴,乖乖的就像一隻小綿羊。
牛能負重,牽引著還會背木頭、泥土、石頭、以及農田裏收獲的穀,比人還管用。從那以後,這裏的人就把臣胲當成神來崇拜,向他學習,請他服牛。一段時間,他忙得連個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早上起來門口就已經排了一個長長的隊伍,搶著請他。盡管臣胲服牛的做法讓人一看就知,但誰也不敢做。因為割牛鼻子容易,但塗草藥使牛不受感染,誰也不會。
當然,給牛用的是什麼藥,臣胲是不會告訴人的。
一開始,兒童們看到牛都不敢靠近,後來都成了牧人。牧童在牛背上吹笛,是若水流域一道風景線。當然,這樣一來牛就更好養殖,繁殖率也高了起來。這就使得臣胲在河南河北成了一個人物,身邊總是前呼後擁,他也就不需要自己建屋,還有吃不完的羊肉湯餅。
這一回共工和臣胲一起走在村子裏,人見了都畢恭畢敬,站到路邊點頭哈腰,還等他們走過去了以後才走。共工開始以為是人對自己的尊重,越發挺直了身子,接受崇拜:“顓頊不配為帝,我為大帝,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有人說一句話,把他氣得半死:“我們不是為了你,是因為臣胲。他服牛,對人有利,你暴殄天物,對人沒利。”
回去以後,悲哀的對後土說:“你看到了不?我現在連一個臣胲都不如,拿什麼去和顓頊打!”
勾正附和著:“高陽之戰中了顓頊的鬼計,使我們被人罵,成了過街老鼠。想當初,共工大帝從河南到這裏開疆拓土,萬眾擁戴何等輝煌。隻要從頭再來,一定能夠成為黃帝之後新一帝。”
誰做帝,對臣胲來說都無所謂,隻要日子過的舒服:“他做他的帝,我們做我們的帝,得過且過。”
後土說:“天上沒有餡餅,隻有陷阱,顓頊不會給我們更多的時間。他按兵不動,一定是在策化更大的陰謀,一旦站穩腳跟,就會有所行動。”
共工胸有成竹:“兵來將擋,他有他的陰謀,我有我的詭計,咱們走著瞧。”
正如後土所料,顓頊看帝丘城已經初具規模,就開始排兵布陣:“坑已挖好,可以擒虎。”
句龍問:“怎麼擒?”
“舉行登基大典。”
“這與打共工有什麼關係?”
“你負責傳檄四方,天南地北隻要有人的地方,不管是首領還是裏正,讓他們都來帝丘參加慶典。”
“這個好辦。”
“還有,你要去高陽,直接通知到共工本人。這可就與打共工有關係了不是?”
“通知他?你叫他來,他就能來?”
“你隻要說到登基大典,他就會來。”
句龍將信將疑:“是嗎?還有,我這去通知人,遠近不同,人總有先來後到的,具體能不能確定哪一天。”
“黃帝釜山合符建立邦國,隸首選擇的是月最圓的那一天。過幾天也到了一歲中的月圓時,按照曆法屬於丙寅日,你去告訴別人是月圓日,告訴共工就說丙寅日。”
“他們也沒來向大橈學習曆法,一定不會知道哪一天是丙寅日,告訴這個日期有什麼用?”
句芒也說:“就是,你想調動他們來參加大典,怎麼反而不告訴準確時間?你不告訴,他們問了別人也會知道。”
蓐收說:“我說句龍,你隻管按照顓頊大帝說的去做,迷惑他們,讓共工的心智先亂一下再說。”
大橈說:“風後兵法裏有真真假假,這大概也是一計。”
句龍說:“好吧,好吧,我現在就去。”
他一邊安排人去四麵八方傳播公告,一邊做了一麵三角形旗幟,學倉頡造字,用墨碳石在上麵畫了一個大大的“令”字。插在馬轡頭上,風馳電掣去高陽。
當時的人,沒有多少會騎馬的,而且本地也沒有養殖。高陽村這時來了一人,一馬,一旗幟,實在是新奇而又壯觀。句龍有意縱馬在大街上跑了幾個來回,旗飄飄,馬嘯嘯,引得萬人空巷都來看,擁簇著他一直到共工的麵前。他竟然不下馬,執著旗杆直指共工:“傳顓頊大帝令,你和你的氏族,必須在丙寅日那一天去都城帝丘。參加登基大典,聽從誥命,建立邦國新體製。”
說了,還動作瀟灑地揮舞一下令旗。
共工吃了一驚,好久才反應過來:“你,你說什麼?顓頊向誰發號施令哪,我才是大帝,讓他來朝拜我。”
句龍傲然地說:“顓頊大帝天命所歸,萬邦來朝,挾天下之勢以討不臣。你想做叛臣嗎?叛臣,人人得而誅之。”
“你唬誰哪?來人,把這個家夥拉下馬,砍了。”
後土說:“兩軍交戰,不殺來使。”
共工說:“殺了示威。”
臣胲一直不喜歡句龍:“讓我來,我會割牛鼻子,看看他的頭能不能割得動。”
剛要上前,句龍一勒馬韁:“你殺不了我,也殺不了顓頊。共工,你要是膽敢抗命,那一天就是你的末日。”
那馬揚起前蹄一聲長嘯,幾乎踢著臣胲,嚇得他一個跟鬥。然後撥轉馬頭,快馬加鞭去了。
後土說:“顓頊終於行動了。”
圍著的人沸沸揚揚,七嘴八舌,有人還問:“共工大帝,我們去還是不去?”
“去什麼去?”
勾正說:“他這是激將法,以為這樣說了,我們就一定會去。憑什麼,他叫去咱就去了?”
後土把三個人帶到一邊,對勾正說:“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這是顓頊的陰謀,很險惡。去,他那裏已經準備好了天羅地網,不去,登基大典天下矚目,顓頊為帝就既成事實。到那時,他就成了正統,名正言順。”
共工卻不以為然:“原來顓頊就是以這種方法激我去帝丘的,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對策。我的地域我是主,以引河為界,不許任何人去河西。”
臣胲說:“嘿,這倒是個好辦法!河東是咱們的,河西是他的,兩家都舉辦大典,他做他的帝,我們做我們帝。人說天無二日,咱就再出一個日給世人看看。”
“不,臣胲,你理解錯了,我才不會跟誰分疆裂土。之前不是對你們說過嗎,我已經派了幾個人去東夷各個部族,請他們來攻打帝丘,估計這幾天就到了。等他們來了以後,再挾帶著這些人一起,那該是多麼大的氣勢,不用打,壓也把顓頊壓垮了。”
後土第一關心的是:“他們會來幫助我們嗎?”
“我把高陽以東,和東夷鄰近的空桑之地全部讓給他們,這麼大的利益,是人都會趨之若鶩的。顓頊有五官,我立帝後之所以沒有封官許願,就是準備一舉消滅了顓頊後,以帝丘為都城,在那裏舉行登基大典時再進行。這,是我的一箭雙雕之策。”
看共工胸有成竹,且能有一個強大的聯盟幫助自己,三駕馬車也受到了鼓舞。臣胲幾乎跳躍起來:“有東夷人來幫我們,是殺雞用牛刀啊。顓頊辛辛苦苦在帝丘築城,到時候我們拿來就用,共工氏,您不愧為大帝。”
勾正便說:“我去看守著引河橋,把人留住,為了我們的慶典。這麼說來,誰想去,就標明著公然要與我們為敵,既然是敵人就應當消滅。”
說完就興衝衝地的去了。
果然有許多人要過橋,看橋的人舞著刀槍阻止。人就說:“咱去河西鋤草,憑什麼不給去?”
“現在不行,過幾天共工大帝帶領你們過河。”
“為什麼呀?”
“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不行就是不行。”
“我們偏要過河,看你怎麼的!”
勾正拔出大斧,發狠道:“不要一個個的說他媽的鬼話,都想去帝丘參加大典的不是?你們都是共工大帝的臣民,膽敢公然擁護顓頊,誰過河就殺頭。”
這樣,一天下來,沒有一個人過得了橋。水不深,第二天就有人想趟過去,勾正怕人涉水,南至若水河北至馬頰河,沿線十幾裏河畔每隔一段站一個人。幾天下來,雖然沒人過河,但他自己也累得慌。又到了晚上,說:“連續幾天下來,我家族沒日沒夜的,人撐不住。東夷人怎麼還沒來,是不是不來了?”
共工說:“那就換換班吧。”
臣胲刁滑,怕排班會輪到自己,說:“我說,以後晚上就算了。半夜三更的,他一個個不睡覺?”
後土說:“聯絡東夷人的做法我同意,哪怕失去空桑,將來也在我們的一統之下。就是強行堵截人過河不好,這就好比羊餓了要吃草,越不給它吃,它越想吃,反而形成一種人心趨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共工想想也就罷了。
誰知道第二天早起,勾正繼續帶人去河邊站崗,竟然沒發現有人要過河。半天下來一個都沒有,他高興,跑去報告共工:“我們成功了,可能昨天那些人真的是過河勞動,不是去參加什麼大典。嘿,虛驚一場!”
共工也高興:“是嗎?”
後土冷冷地說:“你錯了!該去的人,他們一個個都想到了去的辦法。”
勾正不相信:“不可能的吧,看你說的神氣活現。”
“不信,你就去看一下。”
他真的各村各裏一家一戶去檢查,發現除了自己的幾家,幾乎全部人去屋空。回來氣急敗壞,正說著這事,臣胲來報告:“不好了,東夷人來了,還有空桑那裏也有人過來。跟他媽趕集似的,絡繹不絕,橋邊已經人山人海。”
共工就興奮:“東夷人來了?”
“來了。”
“那不是好事嘛,你怎麼說不好?”
“來是來了,還來了不少人。不過,他們不是來打顓頊的,而是去帝丘參加大典。”
“怎麼會是這個樣?”
共工抬眼看到臣胲身後跟著的幾個人:“你們不就是我派去東夷的嗎,他們是跟你們一起來的?”
幾個人回答:“是的。是這麼一回事,顓頊早就派人去了那裏,通報了黃帝禪位的事,還在東夷區劃了州邑,立了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