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風,仿似頓時陰冷了幾分。
段逸風神色深邃,然朱顏卻視若未覺,隻是這時的發音感覺帶著點單薄的憎恨,帶著不悅與消解,亦或是——同藏了幾分忐忑。話語落過周圍,沉沉地浮起:“這個‘祭品’就是——江、無、妍。”
段逸風寬袖之下的手在音落的一瞬,不自覺地陡然握緊。
沉色一直默不作聲,直到這個時候看著他有些微白的臉色,淡而無波地開了口:“少穀主,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完整的朱顏嗎?隻要最後一次血祭,她就能……徹底的複活了。”
句句的含義之中,都存在著無比的誘惑。
真正的複活,再多的血腥和殺戮都隻是留在從前,自此最後一次祭祀之後便回歸為真正的平常人,不會嗜血,同不會以命續命。
是真正“複活”了的朱顏。
然段逸風的心裏莫名卻是醞著不安和糾結。竟是忽然煩躁。
為了朱顏,而去放棄江無妍?可以嗎?
慢慢抬頭,看一眼麵前的女子,隻覺得迎麵有些微微殘忍無情的血氣,自始至終落在鼻息周圍,讓人格外的不適。
似是朱顏,卻又不是朱顏。這樣的錯覺,會否隻是因為她還並沒有真正地“複活”呢?
其實,不管她如何,沾染了那麼多的殺戮,“朱顏”,也早已不再是“朱顏”了吧?
握短笛的手,也不由觸上了白玉上一片通透的冰意。
見他久不回答,朱顏眼中閃過幾抹陰邃的情緒:“怎麼了,逸風?”一句裏,難免也有些不安。其實看到段逸風有些疏遠的神色,那一霎時,心裏原本堅信的東西就已經有些動搖了。
“沒什麼。”感覺朱顏握著他的手下意識地微微一緊,段逸風才回神,視線落過手臂上握著的那隻纖白的手。
沉色笑了笑:“少穀主,怎麼樣?”
段逸風淺淺地看了他一眼,不見喜怒:“你們回去吧,我會考慮。”看似毫不在意的一句,隻是無人覺察時,餘光落過一旁的假山之事,眼底有一抹光微微一閃而過。
“諾。”沉色麵上應著,笑意未絕,“也已不早,少穀主不如一道走吧。”
段逸風用餘光最後看上一眼,默然點下了頭。雖然這些話本不該是被她聽到的,但假山背後一直藏覓著的人顯然也並非蠢人,聽到了那番言語之後,總會明白自己最好的自保就是離開的吧。
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段逸風隨著兩人緩緩走出院子,周圍靜悄悄一盤,假山之後的那人許久許久也沒有走出。
靠在假山之上,感覺嶙峋的石刺上背脊,微微麻痛作一片。
江無妍看著前方出神,視線略有些渙散。耳邊滿是朱顏方才道出的話語,然後繚繞在腦海裏的卻是那人的反應。段逸風的反應,雖然沒有同意,卻也未一口回絕他們……
所以,他隻是在考慮嗎?他依舊有可能為了複活那個“朱顏”而讓她成為血祭的祭品啊?
心裏有什麼霎時一沉,然後壓在那裏幾是喘不過氣了。
風吹亂發線。
許久許久,江無妍才緩緩站直了身,感覺體內空空的有些脫力,在站起的一瞬因為麻木的軀幹,一個踉蹌下才愛險險地站住了身子。
微微有些自嘲。
這個時候了,還去想他的想法幹嘛?不是理當是為自己保命最為要緊的嗎?如果他們真的準備為了朱顏而取她性命的話……
江無妍下意識地想笑,然而落在唇角的弧度還未有成形,麵前赫然多了一雙手。
一時恍神,慢慢抬頭才念起自己身在何處,隻見一個人背對著陽光,見她沒有反應,已經上前輕輕地攙住了她。這一瞬,她看到了異常修長好看的一雙手,然後,是略有沙啞卻並不顯難聽的聲音:“怎麼會來這裏?穀裏不能亂跑,害我找了你很久。跟我回去。”
握上她的手腕,也不看她神色,隻是牽著她就往外走。
江無妍被拉著匆匆,隻能分神事抬頭,隻看到白衣翩翩的背影,這樣的姿勢想撿回一隻受傷小獸這樣簡單。
跟我回去。
這是多麼一個溫馨卻又容易讓人遐想的句子……這個人,是因為擔心她才特意出來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