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祥雲穀裏卻是過分的寧靜。
江無妍坐在八仙桌旁,看似漫不經心地翻著手上的書卷,視線偶卻是落往門外。這時有一個白色的人影透入她的餘光裏,隻是一閃,也就飄了過去。
其實自從那一晚後,兩人之間就再沒有多言語一句。不自不覺已過了多少日,連她也不記得了。
這個時候恰有侍女從門外走來,江無妍於是隨意地一問:“最近二穀主外出頻繁,是發生了什麼事?”
侍女手腳輕盈地將茶具擱在了桌上,欠了欠身,態度恭敬:“朱姑娘前幾日過世了,少穀主守了她的屍體不讓人接近,穀主焦慮,二穀主自然也忙碌了許多。”
江無妍眉梢微微一挑:“是二穀主叫你這麼交代的?”
侍女微微一愣:“是,二穀主說了,若是姑娘問起,就這樣同姑娘說。”
憐香……
心裏有什麼一觸,頓時是莫名的感觸。
你既然一開始並沒有向我表明你的身份,那就表示你並不想讓我知道這個穀中更多的秘密,不是麼?是這樣的話,你現在又讓我知道逸風的消息做什麼?難道你不是更應該隔斷一切線索,讓我與他斷絕聯係麼?你明明知道,但凡知道了這個消息,我定會——無法安寧。如果真那麼想得到我,這個時候你還這樣做,莫不覺得很傻?
輕輕揮手遣退了侍女,手中的書卷一時也看不下去,心亂如麻之時,江無妍隻能坐在桌邊,看著屋在的景色,也不知眼中看入了多少的情景,隱隱覺得有些空闊。
朱顏死了。
這個消息過腦海的第一時,居然感覺全身微微有些一冰。
或許這個女人畢竟是“朱顏”,有種再次看到自己死亡的錯覺一樣。雖然那晚“放”她回去的時候,也是因為知道她時日無多,但這幾日在院中過分的安寧平靜,恍然回神時,居然是別人來告訴她,外麵已經翻天覆地地變了天……
朱顏死了。段逸風一直守著她不讓人靠近。
這個人……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呢?
嘴裏不知為何感覺想積著些什麼東西,有些隱約的澀。
風悄無聲息地蕩過。
“怎麼,擔心了麼。”有些沙啞徐緩的聲音,但因這人雲淡風輕的吐息而透著一種一樣悅耳的聲息。
江無妍回神時,一眼看到的是一張遮擋了半邊臉的麵具,麵具後的那雙眼看不清是什麼神色,隻是這樣直直地看著她。微微一愣,轉而已藏下了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僵直。
抿唇一笑:“二穀主。”
是很生分疏遠的態度,比之前他尚隻是“白衣”的時候還要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
一身輕衫偏一偏身徑自走進了屋,他看了眼桌上依舊滿著卻已經涼了的茶,語調未明:“既然知道了,你準備怎麼做呢?”他隨手取了個杯子放在手中把玩,看似很隨意的態度,但是指尖總似有些笨拙,杯盞在中央滑來滑去,少了些本有的靈活。
江無妍的視線在那纖長好看的手上一落,也沒漏出過多的態度:“怎麼做?二穀主來這裏,不是正要來告訴我該怎麼做的嗎?”
有些譏諷的態度。
白衣的動作終於一頓,久久看了江無妍,終於隻能沉沉地吐出一口氣:“無妍,你就必須這樣嗎?”這樣的一聲歎息,竟然滿含無法抑製的無奈。
江無妍藏在袖下的手不經意地一緊。
這時白衫的寬袖下的手緩緩舉起,長袖隨著他的手臂輕輕滑落,細如蔥根的手落在臉上的麵具上,徐徐摘下。
這樣並不複雜的動作,卻如過了別樣漫長的光年。
江無妍看著那張在不盡的夜間出現過在夢境中的臉,過分複雜的情緒鋪天蓋地的籠上,下意識地揪住自己的胸前,竟然微微有些窒息的感覺。
明明那晚已經知道了真相,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心卻依舊還是會痛呢……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憐香?莫非你還希望我這樣叫你嗎?”頓了頓,仿似沒見白衣哀憂的視線一般,吐字殘忍:“你覺得,你還是當初的那個‘慕憐香’嗎?”
呼吸頓時一滯,然而白衣站在那裏,對她的質問居然無法反駁半句。
的確,現在的他,又有何資格要她來將他當作“慕憐香”?當初選擇以“死”的方式離開的時候,“慕憐香”就已經不在了。
而她呢?在他隻叫她“無妍”的時候,她又何嚐隻是當初的那個朱顏?
經久被藏在麵具下的那張麵容,這個時候再次出現在人的麵前,忽然間竟發現已是毫無意義的事。
江無妍見他久不作答,終於肯抬頭直視著他:“白衣,從卜算樓的那時候開始,你待我好,隻是因為自始至終都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
“不。你就是你。”
不是預料中的回答,讓江無妍這時終於愣神。然而一恍間白衣已走到近前,咫尺的看著她,輕輕迫近,是種曖昧的姿勢。他唇角抿上了一抹笑,若不是眼中有些無措不安的色澤,恐怕依舊還是當初她所認識的那個“慕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