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狐妖，具體來說現在的我與普通的狐狸沒有什麼差別，連人形都不會幻化。
我不記得自己從何而來，又該去向哪裏，因為我的腦海空白得像初陽投射過的露珠，依稀記得的唯有一個老婆婆，她告訴我，我是狐妖，與山中的其它動物不同，要拿出妖的威風，別給其它的動物欺負了。
其實我當時不太懂她在說什麼，傻傻的看著她，她就用手給我順毛，好像有祥雲浮在她臉上，暖得很，我不覺眯了眯眼，舒服的卷起尾巴趴在她懷裏。
她蒼老的聲音又繼續道：“我倒希望你像一隻普通的狐狸一樣活著。”
話語很輕，我抬頭看她，她曆盡滄桑的慈目中深了些，似乎在回憶什麼，那時的我應該才三歲，身子雖然同一般的狐狸差不多，心性卻還稚嫩，仍是看不懂，也沒有要深究的心思。
“說起來，你最該怕一樣東西。”老婆婆褶皺發福的臉低了下來，手中的動作停了，說得很鄭重：“那就是人！他們長了一雙長長的腿，直立行走，陰險狡詐，善欺騙，落到他們手裏，就算是妖也脫不了身。”
什麼是人？什麼是妖？我真的不明白。隻能大概從她的措辭中了解，妖似乎是很厲害的東西，人不如妖，但為什麼妖要怕人呢？
老婆婆也不在意我聽懂了沒，兀自撥弄我的毛發，長長歎了口氣：“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我睜開雙眼，用幹淨的眸子看她。
“我希望你永遠留在這裏，不要走出山穀。”老婆婆憐惜的用食指放在我眉心，在對上我的眼時，有些不忍的情緒。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抱著尾巴收回視線。我不理解她突如其來的感傷是為的什麼，隻乖乖的點點頭，拱了拱她粗糙的手，讓她繼續給我順毛。
她這才像是送了口氣，笑著給我順毛。
後來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不記得這位老婆婆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兒，又是誰？甚至不記得她長什麼樣，除了她留給我的感覺，全不記得了。但我留了下來，就在這間房子裏，像是在實行著自己的承諾。
屋外種了很多樹，用籬笆圍著，每到一定的時節就會長得很茂盛，棱角分明的葉子金燦燦的，美得醉人。我尤其喜歡蹲在那樹上，透過重重枝幹遠眺，能看見另一番生機勃勃的風景。有時還能瞧見用兩隻腳直立行走的動物。
不得不說，我對他們十分警戒，因為記憶裏的話我從來沒有懷疑。也還好他們從來不上山穀，我便慶幸自己不用麵對人。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一百年，偶爾也會有人來，都被我嚇走了，說是有鬼。我隻覺得好笑，看著他們倉皇而逃的樣子，從房梁上跳下來。鬼又是什麼？
直到那一天，又有人來了。我在外麵吃飽了回來，看見一寬闊修長的背影站在我的屋門口，他在正敲門，好半天見沒有人回答，便抬腳進去了。
此時我已經跑回屋裏，蹲在房梁上打量他，目光才落在那張臉上，我便驚住了，好久都沒回過神。
那張臉可以說是月神的恩賜，細長的眼如泉，挺立細秀的鼻如樹，薄厚適中的唇如花，當然，我形容的是他五官給我的感覺。而這一切和在一起，當真好看得讓妖再找不到什麼能夠形容了。
或許是我常年在山中，根本就沒見過幾個人，亦或許他當真就是最豐俊的那一個，我後來才發現，是後者。
男子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衫子，佇立在屋中，看到厚厚的一層灰，皺了皺眉。然後似乎發現了什麼，邁開步子往我睡覺的地方，掀開簾子進去了。
我急忙竄過去，蹲在房梁上看他到底要做什麼，並不著急嚇他。等天黑了，人才容易被嚇到，這是我那麼多年總結出來的。
盯著那個好看的人，他一直都沒動，我反倒有些耐不住了，剛一抬腳要換個角度看看，就見他抬起頭，一眼望見了我。
四目相對，我被他溫柔似水的眼神看得發愣，隻呆呆的保持著蹲坐的姿勢，一時間竟忘了逃開。
一百年了，還沒有人看到過我。
“這是你的屋子嗎？”男子唇邊蕩漾開溫軟笑意，好似有無數月光齊齊灑下來，落在我的身上，霎時也驚醒了我。
我警惕的抓緊爪下的木頭，抖著長長的胡子看他，眼裏充滿了敵意。
人都是陰險狡詐，善於欺騙的，一旦落入他們的手裏就不可能逃脫。我還記得。
男子見我如此，無奈的笑了一下，對著我道：“我也是無意闖進來，因為快要變天了，所以能不能在這裏休息一下？等雨停了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