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一□□,就隻有死!
唐天縱的腳步終於停下來,麵對著蓋千仇,也麵對著蓋千仇手裏那柄天下無雙的劍。
他一心要這個人死在他的手下,可是在他心底深處,最尊敬的一個人也是他!
蓋千仇卻仿佛還在遙望著遠方,遠方恰巧有一朵烏雲掩住了太陽。
太陽不見了,可是太陽永遠也不會死。
人呢?
唐天縱終於開口:“我姓唐,唐天縱。”
蓋千仇道:“我知道!”
唐天縱道:“我來遲了。”
蓋千仇道:“我知道!”
唐天縱道:“我是故意要你等的,要你等得心煩意亂,我才有機會殺你。”
蓋千仇道:“我知道!”
唐天縱忽然笑了笑,道:“隻可惜我忘了一點。”
他笑得很苦澀:“我要你等我的時候,我自己也同樣在等!”
蓋千仇道:“我知道!”
唐天縱忽又冷笑,道:“你什麼事都知道?”
蓋千仇道:“我至少還知道一件事。”
唐天縱說:“你說。”
蓋千仇冷冷道:“我一拔劍,你就死。”
唐天縱的手突然握緊,瞳孔突然收縮,過了很久,才問道:“你有把握?”
蓋千仇道:“有!”
唐天縱道:“那麼你現在為什麼還不拔劍?”
現在剛過未時三刻,烏雲剛剛掩住日色,風中剛剛有了一點涼意。
這正是最適於殺人的時候。
薔薇就在薔薇樓,薔薇就在薔薇巷。
拇指和無名指走進薔薇巷的時候,恰巧有一陣風迎麵吹過來。
好涼快的風。
拇指深深吸了口氣,微笑道:“今天正是殺人的好天氣,現在也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無名指道:“哦?”
拇指道:“現在殺人之後,還可以從從容容地去洗個澡,再去舒舒服服地喝頓酒!”
無名指道:“然後再去找個女人睡覺。”
拇指笑得眯起了眼,道:“有時我甚至會去找兩三個。”
無名指也笑了笑,道:“你說過,綠薔薇也是個□□。”
拇指道:“她本來就是的!”
無名指道:“哪今天晚上,你想不想找她?”
拇指道:“不想。”
無名指道:“為什麼?”
拇指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卻緩緩道:“□□也有很多種!”
無名指道:“她是那一種?”
拇指道:“她恰巧是我不想找的那一種!”
無名指又問道:“為什麼?”
拇指歎了口氣,苦笑道:“因為我見過的女人中,最可怕的一個就是她,隻要我一閉眼睛,她就會殺了我。”
無名指道:“你若不閉上眼睛呢?”
拇指又歎了口氣,道:“我不閉上眼睛,她也一樣能殺我。”
無名指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錯。”
拇指道:“可是這世上至少還有兩個女人可以殺我。”
無名指道:“她就是其中的一個?”
拇指歎息著點了點頭。
無名指道:“還有一個是誰?”
拇指道:“倪大小姐,倪慧。”
他這句話剛說完,就聽見一陣笑聲,清脆的笑聲,美如銀鈴。
巷子的兩邊有高牆,高牆的牆頭有木葉。
春深,木葉也深。
笑聲就是從木葉深處傳出來的!
“死胖子,你怎麼知道我聽得見你說話?”
“我不知道!”拇指立刻否認。
“那你為什麼要故意拍我的馬屁?”
笑聲美,人美,輕功的身法更美。她從牆頭飄落下的時候,就像是一片雲,一片花瓣。
一片剛剛被春風吹落的桃花,一片剛剛從幽穀飛出的流雲。
拇指看見她的人影,她的人又不見了。
拇指目送她人影消失在另一邊木葉深處,眼睛又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這就是倪大小姐。”
“她為什麼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無名指忍不住問。
“因為她要我們知道,她比綠薔薇更高。”拇指的目光還留在她人影消失處,“所以我們現在已可以放心去對付荊淩雲了。”
“隻有一點不懂。”
“哪一點?”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殺荊淩雲?”無名指試探著,“他究竟是個什麼人?為什麼江湖中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來曆?”
“這一點你最好不要問!”拇指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嚴肅,道,“如你一定要問,就最好先去準備一樣東西。”
“你要我先去準備什麼?”
“棺材。”
無名指沒有再問。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恰巧有一片烏雲掩住了月色。
這片烏雲掩住月色的時候,綠薔薇正麵對著小窗前的一片梔子繡花。
她繡的也是梔子,夏天的梔子。
蓋千仇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就像是蓋千仇。
風在窗外輕輕地吹,風冷了,冷如殘秋。
她忽然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他們的腳步聲比風還輕,他們說話的聲音比風更冷。
“快去叫荊淩雲下來。”
“他不下來,我們就上去。”
綠薔薇歎了口氣,她知道荊淩雲決不會下去,也知道他們一定會上來的。
因為荊淩雲並不想殺他們,是他們想殺荊淩雲,所以荊淩雲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們卻得帶著他們的武器,穿街過巷,敲門上樓,匆匆忙忙地趕來,生怕失卻了殺人的機會。
——殺人者與被殺者之間,究竟是誰高貴,誰卑賤?誰都沒法子答複的。
她又低下頭去繡花。
她沒有聽見腳步聲,也沒有聽見敲門聲,可是她知道已有人到了門外。
“進來。”她連頭都沒有抬,“門上沒有閂,一推就開了。”
明明是輕輕一推就可以推開的門,卻偏偏沒有人推。
“兩位既然是來殺人的,難道還要被殺的人自己開門迎接?”
她的聲音很溫柔,可是聽在無名指和拇指耳裏,卻仿佛比針還尖銳。
今天是殺人的好天氣,現在是殺人的好時刻,他們的心情本來很愉快。
可是現在他們卻忽然變得一點也不愉快了,因為被殺的人好像遠比他們還要輕鬆得多,他們卻像是呆子般站在門外,連心跳都加快了一倍。
——原來殺人並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無名指看看拇指,拇指看看無名指,兩個人心裏都在問自己:“荊淩雲是不是真的已中了毒?屋裏是不是有埋伏在等著他們上鉤?”
其實他們心裏也知道,隻要一推開這扇門,所有的問題立刻都可以得到答複。
可是他們沒有伸手。
“你們進來的時候,腳步最好輕一點。”綠薔薇的聲音更溫柔,“荊公子中了毒,現在睡得正熟,你們千萬不要吵醒他。”
拇指忽然笑了,道:“她是荊淩雲的朋友,她知道我們是來殺荊淩雲的,卻偏偏好像怕我們不敢進去動手,你說這是為了什麼?”
無名指冷冷道:“因為她是個女人,女人本就隨時都可以出賣男人的。”
拇指道:“不對。”
無名指道:“你說她是為了什麼?”
拇指道:“因為她知道越是這樣說,我們反而越會起疑心,反而越不敢進去了。”
無名指道:“你有理,你一向都比我了解女人。”
拇指道:“那麼我們還等什麼?”
無名指道:“等你開門。”
拇指道:“殺人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