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我聽見了長大的聲音(1 / 1)

靜鬆

17歲那年,我已長得人高馬大了,和父親站到一塊兒,我足足比他高出半個頭來,虎背熊腰的,威武得不行。父親常常高興地拍著我厚厚的肩胛說:“瞅瞅,成一條大漢了。”

塊頭雖然不小,但因為我一不甘心像父親那樣一輩子泡在一畝三分地裏,二是嫌外出打工不體麵,所以整天待在家裏,東遊西逛無所事事。那年春天,村東頭福海叔家翻蓋新瓦房,人手緊,父親跟我說:“你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明天去你福海叔家幫把手去。”

我說:“我又不會幹泥瓦活兒,我去幹什麼?”父親說:“不會做手藝活兒,你搬磚運瓦總能幹吧?”我一聽,脖頸頓時就梗了起來:“讓我搬磚運瓦呀?聽那一群泥瓦匠指東吆西?我不去!”

父親瞅了我半天,歎口氣:“俺知道你,又嫌去搬磚運瓦不體麵了不是?不去也行,咱倆明天換換工,你去鎮上買幾袋化肥,我去你福海叔家幫忙。”父親也不是什麼手藝人,隻有一身好力氣,村裏誰家翻房蓋屋了,即使人家不來找,父親聽說了就去搬磚、運瓦、和泥,盡做一些笨重的苦力活兒,但父親在鄉親中卻挺有威望,十裏八村的鄉親們說起他,都嘖嘖稱讚說:“那真是個好人呀。”

第二天清早,父親就去了福海叔家。吃過早飯,我套好一輛架子車,拽著去20餘裏外的鎮上買化肥,回來時可就難了,七八袋化肥,七八百斤重,一溜的上坡路,我拚命的弓著腰拽,沒拽出多遠,汗水就把上衣洇透了,兩條腿兒也軟得直打戰,心怦怦直往嗓眼兒跳,上氣難接下氣。正愁得不行時,恰遇到幾個過路人,他們二話沒說,將自己拎的東西往我車上一扔,就挽起袖子幫我推起來。車軲轆沙沙地,車子一下子變得又輕又快了。上到坡頂,我望著他們一張張汗涔涔的臉,心裏十分感激,紅著臉一個勁兒地對他們說:“大叔大嬸,我謝謝你們了!”幾個人淡淡地笑笑說:“沒啥,不就是搭把手嘛?”

夜裏,父親從福海叔家回來,問我:“這麼多化肥,一個人怎麼拉回來的?”我跟他講了上午的事。聽罷,父親說:“你向人家道過謝沒有當然道謝了。”我說。父親思忖了半晌說:“你嚐過別人向你道謝的滋味嗎?”我搖搖頭。“你整天待在家裏也憋得慌,這兩天買化肥的人多,你明天去路上轉悠轉悠,見有需要幫忙的人,就伸手幫一把吧。”父親說。

第二天閑在家裏沒事,我就一個人步行著去鎮上轉悠了一圈。返回時,果真見有幾個艱難運化肥的鄉親,想想自己昨天的事情,我默默挽起了袖子,快步上前,不聲不響地幫忙推起來。車到了坡頂,拉車的人回過頭來,滿臉感激說:“小夥子,謝謝您幫忙了!”

“謝謝您?”我一愣。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對我說這樣的話,臉羞得熱熱的,心裏卻興奮極了!我以前多少次向別人道過謝,但沒想到別人向自己道謝時,這瞬間的感覺是這麼地美妙,像薰香的微風,又像池塘的漣漪、月夜下的曼歌。

回到家裏,我還沉浸在這種興奮和快樂中。夜裏父親回來,看到我舒心的模樣,笑著問:“嚐到別人向你道謝的滋味了?”我點點頭。父親又問:“比你向別人道謝的滋味怎麼樣當然感覺好多了!”我說。

父親笑了。父親頓了頓說:“你長這麼高了,成一條大漢了,應該懂得這種事理了,當你自己還總是對別人說謝謝的時候,你是找不到快樂的。當別人由衷地對你說聲‘謝謝’時,快樂就會來找你。人活這一輩子,應讓別人經常對你道謝,隻要你心裏常揣著一句讓別人‘謝謝我’,活著就是高興和快樂的。”

“謝謝我?”我愣了,當我又細細品味了父親的這番話後,不禁對向來不屑一顧的父親肅然起敬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對父親說:“今天你忙家裏的活吧,我去福海叔家幫忙搬磚運瓦!”父親咧著嘴讚賞地笑了:“去吧去吧,能給別人幫助,你才知道活著的味道。”多年以後,當我閱讀托爾斯泰的作品時,發現了這樣一句話:“為別人而生活著是幸福的!”

這和父親的“謝謝我”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謝謝我”,是我成熟的一座紀念碑。從一句句輕輕的“謝謝你”中,我聽見了自己長大的聲音。

心靈寄語

生活的過程是難得的,我們在生活中更多的是為自己而活,而反過來我們也同樣的為別人所著想,那麼我們的世界將是多麼美好的一片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