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吳方偉 一個“自學者”的治學之道(1 / 3)

我知道許毅這個名字是在1985年。說起來,還是要感謝命運的安排,從那時起,我與許老有了珍貴的師生緣分。

我大學在師範院校學數學,80年代初畢業後在江南的一座小城做中學數學教師。當時的我一心想到數學王國中去遊弋,采摘邏輯思維的奇花異草。在帶著一幫我培養的數學苗子參加數學競賽的同時,我自己也在做報考數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的準備。在備考的過程中,我重讀政治經濟學,記得當時讀的是於光遠、蘇星編的一套政治經濟學小冊子以及徐禾編的一本政治經濟學教材。這些書中關於資本有機構成和生產資料生產優先增長的一些闡述我沒有完全理解,於是我就試著去讀《資本論》以及列寧的《論所謂市場問題》。雖說當時是為了應付考試,但我並不是把它們當成一個教條去背,而是認真去思考一些問題。我發現,馬克思在揭示兩大部類的關係時用的“圖式”沒有涉及資本有機構成的變化,後來,列寧在這一“圖式”中設定資本有機構成是不斷提高的,但假定有機構成的提高並不引起剩餘價值的提高。列寧在這樣一個假定條件下得出了生產資料優先增長,並且在第一部類內部用於製造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生產要快於用於製造消費資料的生產資料的生產的結論。當時我就想,實際經濟生活也好,理論研究也好,似乎還應考慮資本有機構成變化引起剩餘價值率變化的情形。如果考慮這層關係,那麼生產資料生產是否仍然優先增長?兩大部類的增長速度是什麼關係?平均利潤率是否仍有下降趨勢?我覺得這些問題具有挑戰性。在整個1983年和1984年兩年當中,我這種探險的念頭激勵著我進入了原本陌生的經濟學領地,連對純數學的興趣都發生了轉變。後來,我把我這一階段探索中自己感覺尚能自圓其說的部分觀點寫成了一篇文章,大約有一兩萬字,其中也用了一些現在看來還不大成熟的數學方法。我很想與人交流、求教。我將論文寄給北京的一些教授,半年也沒有回音,石沉大海。我隻好停止了研究,仍然每天忙於教學,帶領學生衝刺中考。

1985年秋天命運發生了轉機,幸運之神關照了我。我的一位在人民日報社工作的親戚休婚假到江南旅遊,到我家來看望我們,臨走時問在北京有什麼事要辦,我說自己有一篇論文想請人看看,看看這個問題是否有研究的價值。大約一個月以後,我收到親戚的來信。她說她拿著這篇文章找一位專家看,但這位專家恰好不在家,她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了許老,寒暄中,聊起來說這是一個青年的習作,想請人看看,但沒好意思說請許老看,因為這隻是一篇習作。許老卻主動提出能不能給他看看。沒曾想到,許老第二天就主動與她聯係,問她作者是一個什麼人,同不同意在《財政研究》上發表。就這樣,在許老的推薦之下,我的毛坯之作在第二年的《財政研究》上發表,而且是第一篇,全文近兩萬字,文章的發表對我自己自然是一種很大的激勵,素昧平生的許老就這樣把我引向了經濟科學的求索之路。

經過一年多披星戴月的精心準備,我終於於1987年考取了以許老名義招收(實際是由別人指導)的碩士研究生,從此以後,我經常去許老那裏討教問題,許老自然是很詳細地跟我講解,有時許老也會自己提出問題讓我思考,往往一談就是兩三個小時不停,我感覺到許老的嗓子都有點嘶啞。開始的時候,聽許老的高論不太習慣,因為許老的思維是發散性的,信息量特別大,我以前是學數學的,由於思維習慣,也因為自己經濟學理論功底和實踐都比較差,思想還跟不上,好些地方還不能完全理解。對一些重大的理論問題,我有時候還犯迷糊,有些問題許老已經講過,但由於未理解,我還會把老問題又提出來問,但許老總是不厭其煩地跟我講。在做許老的博士生時,有一次,我比跟許老約的時間晚去了,許老還認真地批評了我。就這樣,我10多年保持了與許老的思想交流,對許老思想的理解也越來越深入,這對我看問題的立場、觀點、方法幫助非常大。1994年,我在單位申報高級經濟師職稱,請許老寫推薦意見。想不到的是,許老整整寫了兩頁紙,我拿推薦意見時說,寫這麼多呀。許老說寫充分一點,這樣通過起來別人沒什麼話可說。很多年,我一直有一個不解的問題,許老這麼一個大家,這麼忙,而且學生中才華橫溢的那麼多,為什麼他對我這樣一個“野路子”的學生這麼不厭其煩地、認真地提攜、鼓勵。一直到了1996年以後,我才似乎有所頓悟。

1996年,為紀念許老從事財經工作55周年以及他80歲壽辰,我們幾個學生和晚輩,魯昕、傅繼軍、楊照南、顧曉平、範一飛、高堅、韓繼東、王子林、李必昌、隆武華、餘天心、許一鳴、郭代模、黃瑞新、梁惠民、程北平和我,發起編了一本《從學徒工到著名經濟學家》的圖文並茂的紀念冊,傅繼軍、楊照南和我負責文稿的撰寫。許老說,你們編這個冊子千萬不要把我捧得過高,但是我讚成你們編,為什麼呢,因為我是一個自學者,我沒上過大學,我是在革命隊伍和工作崗位上通過自學獲得成功的,把一個自學者的成長曆程揭示出來,對青年人或許具有啟發意義,因此,這本書應該樹的是一代革命隊伍培養出來的經濟學家的碑,立的是一個自學者的傳。許老的這番話,使我似乎理解了許老對我的關懷和厚愛。他可能認為我也是一個自學者,認為自學者不容易,所以他對自學者關愛和鼓勵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