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李紉母子那裏,這二人又愧又羞,當天就坐著車趕到莊園裏。李紈更是布服荊釵,麵色憔悴,跪在賈母與賈政、王夫人麵前哭道:“我的罪過是不孝大於天,原沒臉見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的,可是此次蘭哥兒考中了,總不能因為我的罪過讓別人在背後指點他,說他忘了祖宗!這讓他又如何再見人去?好歹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看著蘭哥兒此次還爭氣的份上,再收留了他罷!至於我,或一根繩子吊了,或者吞了金,以完我的罪過!”
賈母瞧賈蘭如今出落得眉目清秀,身量又高了許多,音容宛若賈珠重生,氣質上清雅從容,倒很有些寶玉的意思兒,心中又是心酸又是歡喜,一把拉了賈蘭在懷裏,哭道:“好孩子,你真的是爭氣了!你父親泉下有知,也必是歡喜的。這回你和你寶叔都中了,也是咱們家雙喜臨門。將來你和他一起在朝中為官,你年紀還小,要凡事與你寶叔商量著才好。”
賈蘭跪著對著賈母三人磕頭道:“蘭兒隻求老太太和老爺太太饒恕了我母親的罪過罷!這些年,她也是著實惦記著你們的,好幾回想來求你們饒恕,可是又怕你們不肯,半道上又折回去了。其實母親也全是為了保全我,才犯了這樣大的過錯。我也不敢求老太太和老爺太太饒恕,隻求讓蘭兒可以以身相代,替母親承擔了罪過罷!這一切都是蘭兒的錯!要打要罰全憑老太太和老爺太太!隻求饒了我母親這一次罷。”
賈母將賈蘭攬到懷裏,慈愛著端詳著他,歎道:“罷了!到了我這年紀兒,世事隻看得比那輕煙還淡些!我隻是歡喜,在我有生之年,還可以看到蘭哥兒出息了,看到家裏人漸漸團圓,又象是一家子過日子的了。還有什麼比兒孫滿堂更讓我欣慰歡喜的呢?”
說著賈母對李紈道:“過去的事也不用再想再提了,從今後我們還是一家人!你若願意回來,我教人打掃屋子為你張落。你若不願意回來,也使得,缺什麼,隻管回來說。”
見賈母如此,李紈更是羞愧得抬不起頭,隻磕頭道:“隻求老太太,老爺太太給李紈一個贖罪的機會,朝夕侍侯在跟前,也讓我心裏好過些兒。也不敢求什麼屋子,隻求一間能遮身的草房就罷了!”
王夫人見了李紈,本來有一肚子的氣要出,可是待見了賈蘭,如今出落得竟和死去的賈珠一般模樣,也是無限怒氣化為一肚子的心酸。又見李紈哀哀求恕,也軟了心腸。勸賈政道:“我從前也犯了錯的,別人都恕了,難道如今我竟容不下媳婦兒的錯?我也代她向老爺告個饒,隻看著珠兒和蘭哥兒的麵上,就允了罷。”
賈政本來聽著兒孫此次同時中舉,早已經歡喜無限,又見賈蘭如今出落得這樣出挑,談吐不俗,心中也早也不打算再計較從前的事,因而說道:“母親發了話,我又敢再說什麼不許的話?罷了!蘭哥兒,你隨我到書房來,背一背你的考試卷子來我聽。”
說著,自引了賈蘭去書房了。爺孫二人談論起四書五經來十分高興融洽,而此時賈政也才真正體會到子孫承歡膝下的樂趣。
這邊鳳姐忙找人打掃了一處小小房舍,雖然小些,卻也十分幹淨雅致。李紈率素雲碧月住了進去,朝夕伺候在賈母與王夫人處,十分恭謹周到,其餘時間更是打坐念經,又夜夜挑燈抄經書。日日布衣素服,再不著半寸錦緞。又取了五千餘兩的銀票來送到賈母那裏,道:“這是餘下的銀子,都在這裏了,我不敢再私留半文。”
賈母道:“你自己留著罷,將來蘭哥兒還要娶親生子,哪一樣不用錢?”
李紈卻執意不肯,隻道:“將來蘭哥的事隻任由老太太和老爺太太作主就是了。我從今以後隻知道伺候老太太和太太,吃齋念佛贖我的罪過的。”
鳳姐勸了幾次她隻是不肯,鳳姐見她如此,倒是慢慢棄了當初對她的不屑與恨意,對她也慢慢親熱了幾分。
又過了幾日,眼看就到了巧姐兒出閣的日子。桃源莊園裏立刻賓客盈門。不說探春與湘雲領了妙玉都來了,劉姥姥領了青兒也來了。桃源山莊處處紅燈高懸,那紅綢結成的花兒的鮮紅都染在每一個莊園裏的人的臉上。桃源山莊迎來了久違的熱鬧和喜慶。
雖然為巧姐訂婚的那個劉鄉紳家的公子此次科舉依然未中,可是鳳姐心中反而安樂。她對賈母道:“我倒覺得這樣極好!巧姐自小就是一個使力不使心的主兒,若是她的丈夫將來為官作宰的,我反而擔心她不知應付將來官宦人家的日子,更怕她操心吃苦。這樣就好!小家子過日子規矩少事情也少!日子過起來更親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