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拍著鳳姐的手歎道:“我們都是經曆過繁華與極度落魄的人,什麼世情沒見過?所以,你才會這麼想,真真是一片全為孩子的慈母之心!放心吧,鳳丫頭。巧姐兒婆家雖然家世差些,可是家境卻是極殷實的。再難為不著孩子的。我聽劉老親家說,她婆婆極中意巧姐兒,拿她當自家女兒一家看待的。”
賈璉開始對於女婿此次未中原有些不高興,可是待後來見了那哥兒,發現他形容極是清秀,舉止也有禮,並不象一個土財主家的猥瑣的公子哥兒,也放了心。又找人細細打聽了親家一家乃是方圓百裏內最殷實的一戶人家,心中又添了三分歡喜。
劉家的花轎在一片吹吹打打中將巧姐兒送出了桃源山莊,湘雲見鳳姐眼圈兒紅紅的,忙拉了她笑道:“瞧你這蠍蠍蜇蜇的樣兒,有這麼好的女兒,又為女兒尋了這麼好的一處歸宿,別人羨慕都還來不及?偏兒你就矯情成這模樣兒!”
妙玉也笑道:“我瞅著原來咱們大觀園裏竟是巧姐是個最最有造化的!別人隻看著豪門生活多繁華。我瞅著卻隻是個‘累、假、空!’還是小家子日子過來起有滋味兒。”
探春含笑瞅了妙玉,笑道:“這話是說給我聽呢?我家裏的日子原來過起來竟是又累又假又空?那我豈不是天下第一命苦之人?當然,我原比不得你,你和柳湘蓮一向是舉安齊眉夫妻同心的。”
說得眾人俱是一笑。
妙玉笑道:“聽聽她這話!竟也是堂堂王妃說的話?你如今是皇親國戚,我們平常百姓如何敢和你比得?再說,你和王爺之間的伉儷情深的故事兒,隻怕都可以讓說書的女先兒唱上一天一夜了,我不打趣你倒也罷了,你竟也來說我?”
湘雲聽著妙玉和探春來言去語打趣兒,早已經笑得滾到賈母懷裏道:“有趣有趣!這兩個人,平日裏一個威嚴得緊,一個冷淡得緊,今日竟都成鬥雞婆了!”
賈母笑道拍著她的背笑道:“慢些笑,仔細動了胎。雲丫頭,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是這麼孩子脾性兒。”
紫鵑見一屋子人俱都歡喜無限,卻沒來由一陣心酸,紅了眼圈,對身邊的鳳姐道:“今兒這情形真好!我們姑娘原來心力交瘁天天打算的,也不過就是今天的日子!可惜,日子過好了,她卻走了。若是她在這裏,也還不知怎麼打趣她們幾個呢?”
聽得紫鵑如此說,鳳姐心裏也是一酸。忙道:“林妹妹心裏必然也是為我們高興的。有什麼?比家裏人過得好讓人更高興更安心的呢?”
桃花在一陣陣乍暖還寒的春風中終於綻開了朵朵微紅,在柳樹纏綿不盡糾纏不清的條條嫩綠裏彌漫了微苦的芬芳。水塘中的水草綠得更加通透,在一碧清的水中宛如翠綠的心事糾纏著濕潤著。
一個穿了淡紫衫子的女子在微雨的桃林中徘徊著,偶爾在剛剛南歸的燕兒在她身邊呢喃飛舞,她的目光與心情一樣有著淡淡的喜悅和憂傷。
鳳姐一次又一次在桃林中徘徊著,她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當初林黛玉決定離去時的那一份纏綿與不舍,愁苦與無奈。
她手中握著查開疆的信,一次又一次地看著,雖然每一個字都已經深深烙在她的心裏,可是她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看著,仿佛那俊逸的字跡裏就隱著查開疆含笑的眼。
她已經拒絕了賈璉的又一次求婚,在王夫人和迎春一次又一次婉轉的勸說下,她終於明白,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離開這個耗盡了她全部青春理想的賈府。
巧姐兒成婚已經一個多月了,回門裏她紅撲撲的臉,含羞喜悅的眼神都告訴了鳳姐她生活得是多麼地幸福與滿足。
而查開疆如今已經被傅相要到兵部,不離身畔谘詢策略。查開疆在信中道:“事情圓滿,可謀離意。”
鳳姐手中握著那枚放著“假死藥”的小小瓷瓶。它被鳳姐日夜貼身收藏,還帶著她的體溫。鳳姐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已經變得沒有一點血色。她著著滿目的桃紅繽紛,將無限心酸與向往都融入到無邊的細雨中去,漫天漫地,再也不留一處幹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