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可奈何(1 / 3)

八月的雨早已散去刺骨寒意,甚至在鑽入肌膚時還有絲絲暖意,淅淅瀝瀝,飄散在世間的每一處,莫府青灰色磚瓦一律被刷成青黛色,飛簷處水流被高高拋出,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圓弧,最後,嘀嗒一聲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道淚痕。奷婭看向對麵手持長劍的墨鏡殊,蹙眉,她沒見過這般如出鞘利刃似的墨鏡殊,眉目間已不再是淡淡恬然,而是凝著深深的戾氣。再往對麵,那裏站的人,眉間也是結著寒霜,一襲青色禪衣,卻執三尺青峰。兩個人麵對彼此站立著。奷婭在這個閣子看過好多次比劍,墨鏡殊每次和人比劍都不避奷婭,總是讓她呆在閣子裏看著他用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各路劍法逼得對手節節敗退,奷婭不知墨家有何物遭江湖眾人覬覦,引來這麼多借切磋之名來趁機試探虛實或是比劍奪寶之徒。可是,這個人呢?他是為何呢!雨越下越大,一時間,天地間回響著激越的雨聲,比劍開始了!

遠方,一片藍色花海,在奷婭眼中,這是比劍時常有的底色,隻不過有時濃鬱,有時寡淡點,罷了。此時,那遙遙的遠方花海,卻詭異的竄出幾抹血紅,奷婭覺得好像有幾千個死屍趴在地上,她甩了甩頭,專心看比劍,和尚一個縱步前躥,突襲墨鏡殊前胸,隻見墨鏡殊右手翻腕,輕巧化解了和尚的殺招,手中劍直指和尚喉間,可是和尚並未後退,隻是一個轉身,左手直擊墨鏡殊幾處大穴,墨鏡殊似是未料到和尚會棄劍不用,略有狼狽。不過,還是躲了過去。倒是和尚有點驚訝,後退幾步。雨越來越大,庭中兩人廝殺也愈顯激烈。

天色慢慢的有點黑了,奷婭才意識到庭中的兩個人已經鏖戰六個時辰,他們一直打得難解難分,和尚是詭招不斷,可無論多詭異的招,墨鏡殊都可以找到破解之法。可是奷婭覺得奇怪,墨鏡殊隻是在一味的防守,從未出過殺招。而且,和尚的招再怪異還有章可循,可是墨鏡殊卻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詭異的招式一個接一個,讓人無法招架。那和尚倒是不懼,可是出手還是相當狠辣,每一招都要至墨鏡殊於死地。

庭中的寧子暘看著對麵寧靜沉斂的墨鏡殊,麵前的這個人,他親眼看著他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蛻變成一個冷靜自持的劍客,他的第一次執劍,是與自己對戰,那時也是如斯沉靜,他的沉靜是自骨子裏沁出來的,那次,由於實戰經驗有限,少年輸給了他,他有點懊悔,覺得不應該以大欺小,可少年隻是偏偏頭,拱手,多謝二師兄指教。他覺得眼前少年分外令人欣賞,就算再冷靜骨子裏還是張狂的。這份張狂他喜歡。可眼前這個人,冷靜冷到骨縫裏,再也找不出那個少年的影子。他厭惡這個人,厭惡了七年。不,是恨了七年。若是他當年……思及此,殺意頓濃,長劍裹著風直指墨鏡殊心間。

少時學劍,師傅愛講,麓山劍法,講究氣勢合一,那些花拳繡腿我們看不上,可是師傅就死於那些他看不起花拳繡腿,且是一招斃的命。他的師兄,師弟們都倒在自己麵前,就剩他一個,逃下了山。事後,他才知,那發生在他眼前的腥風血雨,被江湖人叫做墨機爭宗。自此,墨派衰亡,機巧一躍成為江湖正宗,十五歲,他上了蒙山,忍氣吞聲五年,最終在蒙山掀起一陣血雨腥風,自此,劍派中不在有宗派之爭,因為機巧墨派江湖大宗的衰落,使江湖劍派勢力衰微,幾百年內,難有再成了氣候的。那些屠了他師門上下的人,他親手給了他們了結;那些冷眼旁觀的人他也沒有放過,那天他紅了眼,隻是因為,他已不再是一個劍客。

血順著劍滴在地麵,墨鏡殊滿臉蒼白的躺在地上,仰麵朝上,看著青黛色的瓦,:“師兄,我還是劍客嗎?我沒資格拿劍,可是我還是盼望著恣意江湖。”寧子暘看著地上的人:“你殺師兄,師弟,屠師門眾人是可曾想過,你手中的劍是否會為你感到羞恥。還有你進閣樓,偷取武功秘籍時,你的良心有沒有隱隱發顫;你日複一日麵著奷婭時,你會不會想起曾在蒙山的日子,心間還會有一縷溫情。”墨鏡殊,咧著嘴角,看著閣子,“這一世,我護佑不了天下蒼生,可是我可以護她一世安好。手中的劍為保護最愛的人,我想我不是很後悔。”閉上眼,想起二十年前,他躲在書架後,透過書籍縫隙看見小女孩擋在他麵前,對著進來的人講:“這裏沒人。”還有他剛上山時,那個女孩笑著,搖著發髻,“哥哥,哥哥你好漂亮,你叫什麼名字!”他的眼中當時雖是有著滿腔的恨,卻因為這個人不得不潛藏起來。是這個女孩在他生命中藏進了溫暖。

寧子暘恨不得將這七年來他巴不得挫骨揚灰的人一劍戳死,可是那孩子的麵龐卻是無比的澄澈,自有一種安詳空靈。就像一直以來苦苦追尋不到的東西終於有了解答。他得到了解答,得到了答案,可自己呢!他揚起劍的手頓了頓,突然,一抹青色身影閃過,握住他的劍鋒,紅色的血滴落一地。他記得,和那個記憶中的小女孩比劍時倔強的臉,記得那女孩追在自己身後讓自己為她撲蝴蝶的樣子,記得她的飛揚跋扈,再見時也看見過她溫柔嫻靜的少婦樣,卻從未看過如此謙卑的樣子,口氣卻還是相當硬氣:“大師,若殺夫君,請先殺賤妾。”一臉無辜的毅然決然,不知是不是她握劍的手在抖,傳遞給了他,他答話時也是再三的顫,生硬的憋出了一句話:“不必了。”不必了,再多殺,也是徒增殺戮。他已入佛門三年,一開始,覺得佛理都是屁,可是剛剛一瞬間突然頓悟了佛。記得禪寺大雄寶殿前,師傅宣講道義;早在釋迦牟尼佛的前身,為施畢王時,慈悲仁厚,廣行菩薩道,唯求作佛。帝釋和毗首羯磨為試探施畢王的慈悲與道心,就相約化成老鷹和鴿子,演出獵食逃命記。鴿子躲入國王臂彎,老鷹疾飛猛追前來;國王表明救護一切眾生的決心,老鷹抱怨道:‘您渡一切眾生,難道我不在一切眾生之內嗎?為何唯獨不受您的悲憫而搶奪我的食物?’國王說:‘我曾發願,若有眾生前來投奔歸附,必當保護。你需要什麼食物?盡管說,我也一定滿你的願。’老鷹毫不客氣,直索‘新殺熱肉!’國王深思,‘這就難了,不殺生,如何取得呢?想我這身軀,老病死之後,轉瞬間即腐敗臭爛,既然老鷹要,就布施給它吧!’於是國王喚人拿刀,自己割下大腿肉給老鷹。不料老鷹竟然還要求:‘我要你肉的重量與鴿子相當,斤兩可別騙我呀!’國王又命左右拿來天平,讓鴿子停在一端、另一端擺國王割下的身肉。奇怪的是,此時鴿子重量急遽增加,國王身肉相對變輕。全身肉幾乎割完了,還是小鴿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