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郝裁縫還在鋪裏候您呢!”眼見自家太太還要再罵,元寶趕忙半勸半攙地將她送遠,倉促間隻來得及向亓恪道囫圇遞去個飽含歉意的眼神。
亓恪道一頭霧水,回之以微笑,爾後繼續沿大院後牆的青石小道向三姨娘所在的淺園緩步移動,回想徐照秋方才的話語,不覺心事重重。
淺園多梅,當初為應林和靖“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景致,亓長歌沒少費心思——單是三百多株梅樹就動用過不下數十位花匠,再加上幾處池塘和一棟兩層主樓,不可不謂之大手筆。
於是乎,原本一日一捧紅玫瑰都不為所動的江清淺由此堅信這位亓家公子哥即就是自己的金燕西。她不顧父母的極力反對,毅然脫下學生衣裙換上新娘喜服入主淺園。
婚禮盛大,十裏紅妝,一時傳為桐城美談,直至今朝都時常被人提起。
隻是二十餘年的光陰過去,亓長歌往日的情意幾近蕩然無存,淺園隨之疲態盡顯——梅林蕭瑟,殘荷搖曳,主樓的朱漆亦是褪色不少。
挽月又見江清淺神色落寞地斜倚窗邊靜視蓮池,知她仍在為劉爺傷神,不由輕歎一聲,和顏勸道:“太太快進來歇息,日頭烈,當心沾上暑氣。”
江清淺瞥她一眼,身形未動,口中吩咐:“倒是有些口渴,挽月替我倒杯水來。”
“是。”挽月隻得應聲退下尋水,太太這是嫌我煩呢,她想。
這廂亓恪道踏進淺園,隻一眼便望見窗邊的江清淺,自是快步上前,躬身喚道:“三姨娘——”
“恪道?”江清淺頗為意外,幾步迎出來揚起絲帕替他揩去額上汗珠,半嗔半怒道:“你剛見好就頂這麼大的日頭出來,當真不懂事!身體難道不是自己的?”
“不礙事。”亓恪道微笑,露出兩個小巧的梨渦,頓過一頓,終是定下心神開口勸慰:“劉爺的事情三姨娘切莫太過傷心,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這恰巧也正是我想同你說的。”江清淺收起絲帕,對上他的目光,輕聲接道:“姨娘曉得太爺對你很重要,可他老人家既然已經駕鶴西去,你就也該放下。人呐,總歸是要往前看的——”
是嗎?亓恪道默然無語,來淺園之前他早就如何勸慰三姨娘想過多種說辭,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現下的情形,三姨娘竟然這般自然的反過來安慰自己。
爺爺的辭世一直是他鯁在喉間不敢觸碰的長刺,屢次昏倒雖說確有悲傷過度身體虛弱的成分,更多的卻還是心理上的刻意逃避。
是的,他在逃避,逃避祖父已然不在人世的事實,逃避自己未能送他最後一程的遺憾。
隻是,又如何能夠逃得過,如何能夠?!
亓恪道蹙眉,盡顯悲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