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長談,蘇卿雪笑盈盈從亓恪道書齋出來,天色已晚。廊下麥巧手忙腳亂地指揮幾個丫鬟小廝將板車上的花草盡數挪進院裏,望見卿雪,她幾步上前取出一隻灰布錢袋眯眼輕笑:“若是有空,煩請姑娘將錢款轉交給候在大門外頭的秦伯,順便告訴老人家一聲板車明個兒給他送去。”
蘇卿雪接過錢袋,欣然應允。麥巧笑得愈發燦爛:“姑娘這般脾性,不錯,當真不錯,如此,便有勞姑娘,多謝。”
不錯?蘇卿雪滿腹狐疑,行至亓府門外果真遇見一位須發花白的老伯,交割清楚後剛要回府,不期瞥見烏衣巷裏兩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凝神細望,竟是王家兄弟二人。
她下意識蹙起黛眉,王家鵠如何暫且不知,王家鴻必與胡威勾結無疑,否則亓恪道也不會給人全然蒙進鼓裏,方才書齋顧及受胡威脅迫的爹爹,她便沒再深入打探二十日當天的細節,現在猛然撞見他們兩個,又記起電報的事情,隻覺怒從中來。
“方卿雪?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尋幾個人,家鵠這小子,一沾酒就醉!”王家鴻強攙踉踉蹌蹌的弟弟走得正吃力,見到大步奔上前來的卿雪,心下登時一鬆,他彎腰將家鵠扶到牆根坐下,起身一麵捶打累得酸痛的手臂一麵笑嘻嘻吩咐,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兒模樣。
蘇卿雪垂眸輕掃爛醉如泥的王家鵠,從牙縫裏擠出聲來:“家鴻少爺好狠的心腸,這麼冷的天,也不怕凍壞家鵠少爺。原本以為你隻對旁人心狠,現下看來倒還真是一視同仁!”
王家鴻被她刺得一怔,剛要開口,蘇卿雪複又拋來一個問題:“王家鴻我且問你,二十號當天有沒有收到過一封來自桐城的電報?”她目光灼灼,向來泰山壓頂而麵色不改的王家鴻竟然感到些許緊張,姑娘本該刺耳的直呼其名反倒未能引起他的注意。
夜色愈加深沉,幾枚碎鑽般的星體發出慘淡的銀光,東天剛爬上來不久的孤月緩慢穿行在輕柔如薄紗的雲朵中間,皎潔的清輝時隱時現,惹得烏衣巷隨之明暗不定。紙包不住火,王家鴻早就知道姑母篡改電報的事情肯定瞞不住,隻是沒想到會敗露得這麼快,更沒想到第一個前來質問他的人竟然會是方卿雪。這樣也好,他暗歎,鬧劇早該收場。
蘇卿雪見王家鴻不吭聲,隻當對方理虧,索性一把拉過他的衣袖逼問道:“倒是說話呀!究竟是不是你故意扣下的電報?”
她竟然以為這是我動的手腳?!王家鴻任由蘇卿雪死死拽住自己酸痛尚未消除的右臂,麵上血色逐漸褪散得一幹二淨,良久,他輕飄飄吐出一句話:“你說是便是吧。”
“說得輕巧!你可知恪道……少爺被你害得有多慘?你也是有祖父的人,怎麼忍心……”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蘇卿雪氣得嗓音發顫,想起亓恪道孤寂落寞的身影,竟是險些滾下淚珠來,頓過一頓,對上王家鴻平靜無波的雙眸,她一字一句道:“不管你和胡威什麼關係,有朝一日,我定會讓你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