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忘川河畔了前塵(1 / 2)

“等等!”

話音未落,孟婆湯便隨著被打翻的碗一起跌落,灑了一地。

打落孟婆湯的仿佛是一道紅亮的光芒,順著紅光去出仔細看將,卻是一道美豔的紅菱是也。

紅菱若風若雲百般柔順,飛到盡頭,竟如嫋嫋雲煙一般似有若無地順從地纏繞在一青蔥脂玉般的白臂之上,隻存萬般柔情,哪還有方才打落湯碗那般的狠準淩厲。

再看那白臂的主人,卻是一襲紅衣無疑,白玉凝脂之膚在明豔的紅衣映襯下,更加清透白皙,臉上似乎並未帶太多明豔粉嫩之色,但也是身姿曼妙,生著顧盼流轉之目的美人一個了。

此刻她正嘴角微笑,眉目含情地望著檀玄的憶魄,似在欣賞美物,又似經年累月,久別重逢般不願移開眼睛。

“你尋的紅衣姑娘可是我這般模樣?”

姑娘紅唇輕啟,柔音化骨般問道,雙眼仍未離開檀玄的憶魄,卻多了份篤定,仿佛這問題檀玄答與不答,都已經塵埃落定般地告訴大家檀玄等得就是她。

檀玄的憶魄本就是殘魄,判斷辨識能力更是微弱,他隻覺得眼前的姑娘霓裳紅豔,和腦海裏模糊的紅色影子極為相似。

他是不是找到她了,可是又為了什麼找她?

檀玄的憶魄一時間不知道該喜還是悲,隻覺得心裏有些慌亂,進退都不是。他記不清了,記不清了。

孟婆在一旁倒是看清楚些端倪,這突然出現的紅衣姑娘,麵中少桃色,又有紅菱繞身,不正恰似這忘川河畔盛開的一朵曼珠沙華嗎?

這殘缺的憶魄為尋紅衣姑娘而來,時機恰逢忘川河畔曼珠沙華三千年葉落又三千年花開之時。

這殘魄這些天來終日以忘川河水澆灌滋養這花朵,這曼珠沙華的花靈便應運而生了,隻是孟婆沒有想到紅豔妖嬈的曼珠沙華,卻生出這般心竅通透不沾這地府半些哀戚的花靈來,也許正是殘魄舀了那忘川河水灌溉所致吧。

既這陰差陽錯的緣分已生,那便沒有再插手的理由。

孟婆看在心裏,卻不道破。

那曼珠沙華的花靈的眼睛終於在檀玄的憶魄的懵懂間移了開來。

她上前拾起跌落在地的湯碗,滿臉歉意地對孟婆說:

“方才心急,不得已打落婆婆的湯水,婆婆素來慈悲,望婆婆不要介懷。”說罷將碗遞給了孟婆。

“都是因緣造化啊,我老婆子看多了離合悲歡,緣起緣落,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說罷,孟婆接過花靈手裏的碗,深深望了一眼花靈,她蒼老的臉上布瞞皺紋,已看不出表情,可看似渾濁的雙目卻深如忘川河畔幽幽的河水,並帶些歲月枯容久經人事沉澱下來的不可估量的睿智。

花靈知道,這一切都逃不過孟婆的眼睛,可她想說這段謊話,以此了這殘魄的零碎到拾不起拚不合的前塵,她既生時恰承他灌溉之恩,這一生便與他分不開了。

花靈的心意澄明,迎向孟婆審度的目光倒也堅毅坦蕩。

孟婆一眼望盡花靈的心事,倒也覺得沒什麼不妥,且比著讓他喝了孟婆湯來得好些。倒不如就這樣順水推舟了。

於是乎,孟婆看罷花靈,便將目光放在慌懵狀態中的檀玄殘缺憶魄之上,然後開口說道:

“你尋覓多日的紅衣姑娘此刻來尋你了,你卻呆若木雞般是何故?”

聽罷孟婆這話,檀玄殘破的憶魄的眼底才閃出一絲光芒。

“婆婆可是知道些什麼?我自是殘破的憶魄一縷,記憶並不妥實……我怕……”

“你不記得完整的回憶,那位姑娘卻正是為你而來,自是記得清楚明白,你且去問她罷。”

孟婆說罷便收起碗來,回到她奈何橋頭的安身處,此刻,橋頭正攢了些要等著喝湯過橋的魂魄,她得快些分放孟婆湯,了卻它們的前世,這會兒並沒有功夫閑心陪著曼珠沙華花靈扯謊,那本不是她的本職。

花靈目送孟婆歸宿,心裏自是填滿感激。但卻不能多露聲色。她轉頭萬般柔情地看向檀玄的憶魄。

輕輕跟他說了這樣的話:

“你要找的紅衣女子便是我罷,你看這裏荒涼又冷寂,忘川裏的河水幽深遠寂,寒涼徹骨,隻有往生的新魂和被捉回的舊鬼,才要經此一站,喝下橋上孟婆忘憂的湯水一碗,從此了卻前塵往事,幹幹淨淨,前生緣分就此寂滅,新一番的牽絆情思方也就此開始生發。你看。”

檀玄的眼睛順著花靈指到的奈河橋那邊看去。花靈接著說道:

“你看,這裏盡是精魂神魄們結束一生塵緣時的場景,他們在割舍時的悔怨與不甘多化作點滴淚水,一半被孟婆收進碗裏做了孟婆湯的原料,一半滴落入死水一般的忘川河裏,河水波瀾未起,就吞沒了他們所謂不能承受的疼痛,不甘和不舍。兩相對比,也許哀愁就不似不能割舍般難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