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停留在時光的原處(2)(3 / 3)

狗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吼叫,夜又恢複了沉寂。而我,卻再也寧靜不得。那些白天深藏在軀體深處不為人知的念想,這個時候也悄然躁動起來。於是,我決定在這靜謐的夜色之中出走。一個人,就一個人上路。

一路遠行。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黑夜,白晝,如幻影一般從身邊閃過。

走在街頭,我試圖在路邊的站牌上找出那麼一兩個熟悉的站名來,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我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最終上了一輛班車。車上人不少,間或有人上上下下。

窗外的風景仿佛一部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電影。忽然,疾馳的風景中出現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麵:一個依在山坡的小村莊,青灰的瓦,矮矮的屋頂,周圍一圈低低的圍牆。似曾相識!兒時的歡樂與美好記憶突然像解除了封印般湧現出來。

村子無語,我亦無語。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村子裏的年輕人一樣,選擇了遠行。一年一批,一年幾批地湧向外麵的世界。留守的,隻剩下孱弱的老人與孤單的孩子。一雙雙渾濁的眼睛,一張張純真無邪的小臉。村子裏的笑聲愈來愈少了。想起村子,我就會心疼。我告訴自己,若幹年後,我還會回去的。

車停了,思緒又被拉回了車廂,上來一對年輕的夫婦。剛落座,電話響了,接電話的女人溫柔地說,“爸爸媽媽掙到錢回家了,也給你買漢堡包和肯德基啊。”我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他們。而我呢,回家時背上的行囊又能裝些什麼呢?

車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行駛在寬闊的柏油路上。記得當我來都市的第一個夜晚,失眠了。城裏呆久了,繁華掩飾的隻能是更多人的無奈與痛楚,緊張的節奏透支的永遠是對生活要義的剽竊。孤獨寂寞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城市的天空少了星星,沒了月亮。這個時候,總會懷念故鄉小村旁的那個大大的池塘的月亮。突然間,我有點怯生了。

我奔走著,時間久了,肩上的行囊也愈來愈沉了。它裏麵裝的已不僅是當初隻滿足於肚子需求的幾個饅頭和一瓶水了。漸漸地,想法多了,被塞得愈來愈沉的行囊壓得愈來愈瘦弱的我直喘不過氣。於是,我開始慢慢不得已地扔掉行囊裏的東西。漸漸地,有些不舍得的東西也一點點心痛地放棄,最後竟然也不覺得痛了。

天亮了,車子“吱呀”一聲停住了,到終點站了。空蕩蕩的車廂隻剩下我一個人。就在下車的瞬間,我從車前的反光鏡裏,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我竟有些蒼老了。

我下了車,眼前是一個破舊的靜謐的小村莊,物是人非了。隻聽見幾聲長長的“哞哞——”聲傳來,是兒時的小黃牛在迎接我的歸來嗎?幾個孩子說笑著從我身邊走過,隻是無人笑問我從何處來了。或許,村子早已刪除了關於我的全部記憶,而我,所有的記憶都是與這村子有關的。我抬眼望去,熟悉的破敗不堪的小屋已在眼前。我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那把摩挲得發亮且帶著體溫的鑰匙,打開那把鏽跡斑斑的鐵鎖,“哐當——”一聲響,鎖開了,那些封存的兒時的歡樂與美好,一股腦兒地全撲進我的懷裏。頓時,我淚眼婆娑。

久違了!我的鄉村!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給東屋的牆壁上塗上了一層金黃,院子升起一縷嫋嫋的炊煙。母親喊著孩子乳名的呼喚聲,父親拿著棍子趕著豬牛羊進圈的吆喝聲,在村子的上空又此起彼伏地飄蕩了起來。此刻,我坐在灶火前,看著灶膛裏燃燒著地劈裏啪啦的柴禾升騰起的明晃晃的火焰,煙氣和熱浪鑽入我的喉管,我被烘熏得劇烈地咳嗽起來,我趕緊後仰身子,用手背擦掉嗆出眼角的淚水,我怕溫暖的自己被融進這熊熊的火裏!

用耳朵聽的季節

葉靈

總以為秋天,是個適宜用耳朵聽的季節。

也總喜歡在秋天裏,叫醒沉睡的耳朵,來聽聽秋了。

雨,總是和秋日有著很深的緣分。雨,也總是被人塗抹上一層厚厚的濃愁,驅之不散,揮之不去。秋雨,尤為如此。綿綿的秋雨猶如一壇釅釅的米酒,善感的人隻須走近,輕聞一口,無須小抿,那濃濃的愁緒就會如蠶絲縷縷扯出,嫋嫋餘餘。

在靜寂的深夜,最宜聽雨。你想,隻須依窗而坐,輕抿著清茶,偶爾,幾點雨滴似乎不經意地敲落在窗欞上,瞬間飛散,消弭於雨霧中,不見蹤影。心兒也倏爾一震,為那雨滴撞擊玻璃的清脆。忍不住輕啟窗子,那潮濕的雨氣透過窗欞迎麵撲來,讓人躲避不及。那寂靜的夜氣與漫天的雨氣彼此柔柔地濡濕,浸潤,發酵,醞釀成一杯綿長而濃烈的老酒,沉醉不得,又清醒不能。恍惚間,思緒仿佛在時空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定格,一個叫柳永的詩人,站在長亭外,惆悵地吟出“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的詩句。這時候雨就在柳永的細膩、纏綿與清婉中鮮活起來,也在我淺淺的憂傷中詩意起來。

秋日裏,最不能遺忘的恐怕就是知了的叫聲了,在秋高氣爽的午後,睡意還未全消,那陣陣參差不齊的合唱此起彼伏,隨之向天空飛揚,在雲端停駐片刻,倏爾又跌落下來。細聽,少了夏日幾許的聒噪,多了幾分從容的坦然。是啊,生命的最後日子裏,沒有理由輕言虛度,沒有理由不盡情歌唱,不去綻放這生命中的美麗。

有空的話,也不要忘記到田地裏去走走,傍晚,或者清晨,隻須攜一份平靜的心情,去親近那久違的田壟。聽聽沉甸甸的玉穀苞在杆上欣喜的喘息聲,聽聽金黃的豆子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地劈裏啪啦地跳將出來,聽聽筆直的芝麻稈上“砰砰”的拔節聲,聽聽長長的豆角像變魔術似的拔長個子後的愜意偷笑……此刻,心裏隻有些許欣慰。